莱戈拉斯深吸一口气,在医生离开之后回到病房。
瑟兰迪尔换了纱布,安静地躺在那里,除了面色略微苍白以外,看起来十分平静。
“我明天要走。”莱戈拉斯低声道。
长长的沉默在二人之间徘徊,不知有多少心事在这沉默里厮杀,情绪翻腾,也许如暴风海洋上的惊涛骇浪。
瑟兰迪尔的声音有一点黯淡,却一如既往地温和,“那我陪你回家收拾一下东西?”
“好吧。”莱戈拉斯拿起外套给瑟兰迪尔套上,又拿出梳子,小心翼翼地替他整理长发,“实际上我也没有什么要带的东西,你帮我留着就行。”
“也是。”瑟兰迪尔低声应道,“你妈妈那边什么都不缺。”
“要不,你陪我走一走吧。”莱戈拉斯看一眼窗外,“今天天气真好。”
正午的烈日在无穷无尽的高楼之上,色泽如火。莱戈拉斯挽着瑟兰迪尔的手臂,慢慢地沿着道路一直往前走,没有明确的目的,却期待这条路一直延伸下去,最好直接走到生命的尽头。没有离别,没有感伤,一条路走到黑,也不失是一种别样的浪漫。
“你说过,拆线的时候告诉我为什么你要走。”瑟兰迪尔轻声问,“我在等你的答案。”
“不着急。”莱戈拉斯笑嘻嘻地看着前面的公园,“陪我去坐旋转木马怎么样?”
瑟兰迪尔皱皱眉,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那是这座公园有名的双层旋转木马,有闪耀的灯光和悦耳的乐声,莱戈拉斯侧坐在马背上,对着瑟兰迪尔笑,“嘿,我们多久没有一起坐这个了?”
瑟兰迪尔坐在他的对面,对他不正确的坐姿颇有微词,却又拗不过这孩子,只得看着他大呼小叫地踢着腿,“你发现没有,旋转木马永远停在同一个位置。”他转过脸认认真真地看着瑟兰迪尔,“无论转多少圈,看了多少风景,它都会停在原地,等下一个乘客。”
“喂,如果我走了很多很多路,看过很多很多风景,你还会在原点等我吗?”莱戈拉斯问。
瑟兰迪尔看着他满脸的笑意,以及眼中来不及藏好的惊慌,慢慢地点头,“我会。”
“真的?”
“真的。”
“你给我说实话,如果我走了,你打算怎样安排生活?”莱戈拉斯伸出手,握住瑟兰迪尔的胳膊。
瑟兰迪尔看他一眼,“和从前一样。”
“说实话。”莱戈拉斯不依不饶,“不要骗我,我知道你说谎的样子。”
瑟兰迪尔张了张唇,在木马一圈又一圈的旋转中沉默下来。
“瑟兰迪尔。”莱戈拉斯哀伤地望着他,等他给自己一个回答。
“大概是……”瑟兰迪尔的脸上露出微茫的悲哀之色,如一枚生锈的的旧箭头,失去了所有的锋锐,“等死吧。”
第35章 (三十五)
会好的,大家别害怕~~
一段稀薄的沉默在旋转木马欢快的乐声中降临,瑟兰迪尔猛然醒悟过来,露出一个单薄的笑容,“逗你呢,我还没有想好。”
莱戈拉斯见不得他那种抱歉的笑意,明明忧愁的要洋溢出来,偏偏还要顾及他的情绪,“我就知道……”
木马停了下来。
莱戈拉斯拉着瑟兰迪尔在公园里漫无目的地走,远处传来夜莺的鸣声,长长短短,夕阳渐渐落到远山的y-in影里,天色暗了下来。
“我想坐摩天轮。”莱戈拉斯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指着不远处闪烁着霓虹光芒高愈百米的摩天轮。
“好啊。”瑟兰迪尔看着莱戈拉斯蜜糖一样浓稠纯净的笑容,密密地在脸上,每一分寸都闪耀,仿佛他们之间并没有面对别离,明天醒来依旧是岁月静好,人生乐观。
摩天轮缓慢地升起,这个城市的灯火辉煌,繁花似锦都铺陈在他们的脚下。
瑟兰迪尔把目光从远处收回,看向身侧的莱戈拉斯,正巧迎上他的目光。
他那样炙热地望着自己,湛蓝的眼眸像是被水洗过的宝石,发出莹润的光泽。
“怎么?”瑟兰迪尔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之下,不由地朝后挪了挪身体,“你想说什么?”
“你闭上眼睛。”莱戈拉斯轻声说。
“干什么?”
“别问。”
瑟兰迪尔轻轻闭上双眼。
摩天轮冉冉上升,即将到达最高点,城市的灯火都在远处,星辰近在眼前。
莱戈拉斯靠近他,轻轻吻上他的唇角。
瑟兰迪尔一怔,向后侧开脸,惊疑地望着莱戈拉斯。
“我爱你。”莱戈拉斯离得那样近,少年特有的朝气围绕着他,炽热的皮肤蓬勃着无限生机。
“我也爱你。”瑟兰迪尔有些紧张,却依旧那样温和。
“那不一样,瑟兰迪尔。”莱戈拉斯的手指轻轻拂过他的唇瓣,目光如痴如醉,“那是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瑟兰迪尔追问。
“我爱你的笑容,你的声音,你的味道。”莱戈拉斯及其缓慢地将手指移到他的面颊,滚烫的掌心熨帖着他云石般淡而白的面颊。那一刻,他的语气与神色都不像一个少年,而是一个饱经忧患而仍有坚定信仰的朝圣者,“我对你……有欲望……”
那一刻,瑟兰迪尔才意识到莱戈拉斯所说并非玩笑,周遭沉静如水,而他的身体里却响着漫天霹雳,一时间无法听,无法说,无法思考,无法呼吸。
直到莱戈拉斯再一次吻上他的唇,并放肆地用舌尖挑开他的唇瓣。
瑟兰迪尔猛然伸手推开莱戈拉斯。
摩天轮的小格子空间狭小,莱戈拉斯一屁股坐在地板上,轻声笑起来,“你不喜欢,当然,我知道。”
瑟兰迪尔方才回过神来,他有疑问在五内中心,燃烧如火炬,可是理智死死将之压住,不能言说,“莱戈拉斯,这一点都不好笑。”
“这不是玩笑。”莱戈拉斯摇摇头,“这是我选择离开你的原因。”
瑟兰迪尔的眼眸垂下去,一直因为紧张而绷紧的脊背一点点放松下来,毫无生气,“俄狄浦斯?”
莱戈拉斯点点头,“俄狄浦斯。”
瑟兰迪尔绝望地闭紧眼眸。
“只要你是我的父亲,我就永远不能靠近你,永远不能把爱说出口,永远没有机会亲吻你,以爱的名义拥抱你!”莱戈拉斯说下去,“我的爱情是罪恶,是孽债,是被诅咒的畸胎,我只能一辈子活在这个诅咒之下,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莱戈拉斯……”
“你知道我有多恨索林?我恨他能搂着你,我恨他在你身边说话的轻佻态度,我恨他吻你时贪婪的模样可是!我有多恨他,就有多羡慕他!”莱戈拉斯渐渐拔高嗓音,“任何男人都有资格和你并肩而立,除了我,除了我!”
“别说了……”
“我告诉过自己!你是我父亲,我不应该对你产生非分之想,只要能够留在你的身边,一直一直看着你,那就是上天给我最后的垂怜,我不应该奢求更多,我不应该想着你的模样你的声音辗转难眠!”有泪水自他的眼眶滑落,在衣领留下微茫的痕迹,他却浑然不觉,“可是我做不到!我爱你!我爱的好像内出血一样!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在这样的爱里死掉!”
“别说了,别说了……”
“现在我有这个机会了!我不是你的孩子,俄狄浦斯的诅咒不存在,我怎么可能放过?我怎么可能错过?”莱戈拉斯声嘶力竭,“我不要你做我的父亲!我要你做我的爱人!”
瑟兰迪尔猛然抬起头,愤怒的眼眸在黑夜里迸发出寒冷的光芒,逼视莱戈拉斯,“你爱我什么?脸吗?”
他伸手扯下面颊上厚厚实实的纱布,半边肿胀青紫的面容暴露在空气里,上面有一条可怕的裂伤,被数十针细细缝补,留下粗壮的针脚,像流行一时的巫蛊娃娃。
“你还爱我吗?”他抖着嗓音质问,“你还爱着这张脸吗?”
莱戈拉斯怔在哪里,连呼吸都静止。
“我大你17岁,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现在只有15岁而已,等你30岁的时候我已经47岁,你40岁的时候我57岁,在你最美好的年纪里,我早已老去,皱纹遍布,老态龙钟,你还能说你爱我吗?你会对着一张苍老的脸说爱吗?”瑟兰迪尔的眼眸如钢铁般坚硬而锋利,毫不犹豫地直刺莱戈拉斯最柔软的心头。
“我爱……”莱戈拉斯跪在瑟兰迪尔的脚边,伸出手,却不敢碰触他的面庞,不敢靠近那可怖的伤痕,“不管你变成什么模样,都是我唯一的瑟兰迪尔……”
瑟兰迪尔轻轻地看了莱戈拉斯一眼。
那一眼里什么都没有,只有绝望。
莱戈拉斯从他的手里一点点抠出皱成一团的纱布,慢慢地展平,重新对折,小心翼翼地将他面颊上的伤口覆住,“我知道你不相信我,我也知道你不能接受,可是我求你,求你给我一次机会……不要把我赶出你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