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幕初是杨慕次的兄长,杨慕次的亲人,是决定了要同杨慕次一起背负责任的,而荣初是一个生意人,是在乱世中谋生存的生意人。”
当初他记得他对俞晓江也这么解释过,面对阿次,他愿意亲口给他一个最明确的解释,却还是忘不了使坏。
“好比,昨天晚上,我就是杨慕初!”
看他愣了的模样,阿初又忍不住想要逗弄,贴紧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阿次的脸又唰地红了,推了他一下,“白天了,你可以变回荣初了!滚回店里去,不许偷懒!”
叮咚!叮咚!
门铃响了起来。
一大早的还会有谁来呢?
周边的邻居也不常窜门,也不会是店里的伙计吧?
阿初不情愿地披起衣服下了床,走出去开门。
没一会,他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封信,原来是邮递员早早地来送信了。
“跃春来信了。”阿初笑得眼睛眯了起来,晃了晃手中的信。
“写些什么?”阿次更关心信中的内容,毕竟那头还是有他曾经牵挂的信仰和同志。
“我念给你听啊。”阿初已经看过一遍,又抖开信,清了清嗓子念了起来。
“杨先生慕初尊鉴,谨启者:
一别数月,未知卿是否安好,上月你所寄照片三张皆已收到,拙见之愈加丰润,笑颜如昔,足见安泰,吾心甚是安慰。在你与阿次离开之后,我有代收自重庆寄送至上海的电报一封,已附在信封之内,请查阅之。上海这边现在一切还算安定,国民政府已回此间,以后来去书信可能非常不便,故而先行告知。阿四与我在此均各平安,请勿远念,匆匆不尽欲言,即祝无恙。
跃春手书 二月二十三日”
“没了?”看起来没什么事情么,只是报报平安,可是让阿次不爽的是,起码也得带上他们两个的名字吧,居然署名只给阿初,太不够意思了。
“没了。你还想有什么?他好着我们才能收到信,不好恐怕连信都没了。”
阿初知道只要看到信件,就可以料到大概一切安好。
“电报呢?”这个总是署名给自己的了吧?阿次听到重庆到上海那几个字,就有一种忐忑。
“恩,在这。”阿初翻出折在信纸下的电报,递给阿次。
接了过来,阿次迫不及待地打开,脸上露出了喜悦的表情。
电报自然不如信件,简短而扼要。
阿次:
既是天意,人不可违,折翼虽伤,却可借机脱离苦海。
望珍重,一切安好。汝般学子难以忘怀,盼有重逢之日。
杜旅宁
“老师……”
阿次好像是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头一般,长长输了一口,将那张纸合在胸前。
本以为老师一定会气得恨不得宰了自己,没想到却换来如此的体谅和挂念,阿次实在难忍心中的激动。
“杜旅宁说什么?”
阿初知道那个固执的老头当初看到自己那封电报时一定气得够呛,就想着赶紧带阿次走人免得那老东西来抢人。
自然还是有些紧张电报的内容,阿次这个木鱼脑袋,重情重义,又是满脑子的国家大义,责任信仰,难保这老家伙给他写些什么心思又活络起来。
阿初自然心中不安,他绝对不允许阿次再陷在危险里。
“说……”阿次看着他着急的表情,故意吞吐了一下,“让我回去。”
“不行!他做梦!他凭什么让你回去啊!我绝对不允许!”
阿初的脸都气白了,拔着喉咙跟个大白鹅似的嘎嘎嘎嚷开了。
这下轮到阿次偷笑了,为难得逗到阿初庆贺一个。
“我告诉你啊,你可别给我心思活络,回去赴险这种事,你想都不要想!”
阿初越发激愤,好像真的一样板下脸开始说教。
阿次看得忍不住笑出了声,心中却是一股甜蜜,这种在乎还真是时刻存在,从未减少过。
“没啦,只是说望珍重,我骗你的。”
“好小子!居然敢骗我!”
阿初瞪大了眼睛,这个混蛋居然胆大到想骗他了,还真是……欠管教!
“阿次!你看好!”
“恩?”
“看我晚上怎么管教你!!!”
平静安宁就是最简单的幸福。
阿初喜欢莫扎特的音乐,特意买了很多唱片,外加肖邦,李斯特等好几个名家的也一同买了回来。
在悠扬的午后放一张舒缓心情的钢琴曲,喝着咖啡或者红茶配上几块小饼干,这种充满英伦风味的情调,让他着实地喜欢。
阿次闲暇的时候喜欢坐在家中看书,偶尔也会边喝咖啡,阿初每次都以清咖啡伤胃为理由,强行在咖啡里兑上牛n_ai。
皱了皱眉头,阿次依然会喝,毕竟总好过纯牛n_ai。
n_ai咖带着一种独有的口感,柔化而淡雅。“阿次,别光喝咖啡,配点饼干。”
又是一天周末,阿初坚持不去店里,虽然总被阿次埋怨是偷懒,可他还是以阿福要回家为理由堵住了阿次的嘴。
刚烤了一些喷香的小曲奇饼干,尝了一块觉得味道不错,就立刻端出来给阿次。
阿次没有应声,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书翻了几页就掉在了一边。
客厅里环绕着悠扬的曲子,是李斯特的梦中,舒缓的古典乐本就能安抚人的心情,缓缓听上一会,合上眼睛也许就会睡着。
阿初笑了笑,走到一边拿起一床被子,轻轻盖在阿次身上。
他的睡颜,是那样安心,阿次已经不像曾经那般惊醒,不仅夜晚睡得很好,还会经常时不时这样伴着音乐声甜甜地午睡一下。
这种祥和的小日子,哪里是曾经的他们敢奢望的?
如今,竟然成了现实。
星期六傍晚,已经被阿初改名叫煜霄的阿福结束了一周的学校生活,提着旅行箱回到了家里。
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特别是来了瑞士这大半年,生活条件有所改善以后,就更加长得快些,如今看起来身材修长,虽然身量未足,但已隐隐然有些少年老成的味道了。
“爸爸……”
一进家门,放下行李箱,脱了外套递给仆人就往厨房里钻,果不其然,阿初正在厨房里忙碌着。
阿次坐在客厅另一面的小桌边上看书,随手端了杯咖啡,看到一周没见的阿福,主动先打了招呼。
“你回来啦?”
阿次一般很少主动跟别人搭话,这一个招呼已表达了他心里对阿福的念想了。
“嗯,回来啦。”阿福冲他笑笑。
食物的香气腾腾冒着,暖融融的。
“哎呀,好香,我饿死了。”阿福揉了揉肚子,笑吟吟地问。
“马上就好了。”
阿初正在煎松饼,头也没回的指了指,“台子上有点心,先去洗个手吃一些填填肚子,晚饭还要一会儿。”
他这么随便一指,左手无名指上套着的东西晃过阿福眼前。
“咦?”阿初撇头,“什么?”
阿福圆滚滚的眼睛里露出狡黠的眼神,对着阿初的手指了指,做着口型:“结婚戒指?”
阿初微笑,用手指了指那边的阿次,低头继续煎他的松饼。
嗯,松饼快出锅了,香味更加馥郁。
阿初想着一会儿是夹榛子酱呢还是苹果酱呢?阿福脑袋晃来晃去,等到阿次抬手拿起咖啡杯的时候,他终于望见阿次左手无名指上也有这样一枚简约的戒指。
恍然大悟状地拍了脑袋,阿福站到阿次背后,崇敬状地叫了一声:“妈妈。”
“噗……”刚抿了一口咖啡还没咽下去的阿次,直接一口喷了出来,好好的书页上溅的都是,“咳咳……”
他呛的咳嗽,咬牙切齿地瞪着阿福,就是说不出话。
阿福无辜脸看着他,还眨了眨眼回头望望厨房。
阿初在厨房里笑得打跌。
拍着桌台,冲着阿福翘起大拇指,小声叫唤:“儿子好样的!”
看着笑得两只眼睛快眯起一条缝来的阿初,阿次又羞又愤地直接将手里的书往厨房扔过去。结果随手一扔自然没有什么准头,站在两人中间的阿福不幸中招,被书砸了个正着,哇哇大叫:“姆妈好凶,阿爸你别躲我后面呀!”
“哈哈哈。”这一下,阿初再也憋不住,纵声大笑起来。
从前还在上海的时候,曾经听过有人说过这么一句话,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或许,那人许的也是如同他现在这样生活的一个样子吧?
又或许现在真是年纪渐长,他才慢慢体会到这样一个意味来。
只要是这样,便足以称得上满足和幸福了。
很多人都说一份爱要经得起考验,要经历过惊心动魄,经历过血洗火灼,经历过生离死别……才能觉得弥足珍贵,其实爱这一个字哪里就要那么摧人心肝呢?
所谓惊心动魄不过就是一场又一场的无可奈何而已。
他倒宁可从一开始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下去,可惜是天不遂人愿,叫他们遍尝了辛酸至今真像是才偷得浮生半日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