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邵续霖也从后面跟了上来。
将军。邵续霖对养父尊敬的喊道。
邵续霖被养父收养的时候已经八岁了,虽然他已经不太记得亲生父母的模样,但还是不愿像简桦一样称呼养父为爸爸。
他选择了最疏远的将军作为自己对养父的尊敬。
养父还是欣喜的笑着,来回打量着自己的两个养子,摸摸这个的脸,拍拍那个的肩:走,我们回家,已经给你们准备晚餐了。
爸,我很累了,今天我们早点休息,就各人随便吃点什么吧。简桦说。他记得,在七年前的这次家宴上,发生了一件大事,他和邵续霖两个,把养父气吐了血。
那怎么行!养父佯作生气的板起了脸,我家的小兔崽子们回来了,在青年堡垒那个破地方受苦了,脸都尖了。晚上一起吃顿好的!
有个矮墩墩的服务型机器人滑了过来,邵续霖和简桦一起把从直升机上拿下的行李堆到了机器人的头上。
两年多不见,养父的身体又差了不少,年轻时候在战场上受的伤都穷凶极恶的逆袭回来,养父撑着一根金属拐棍,带两个儿子往停在旁边的轿车走去。
简桦连忙扶住养父,搀着老人。养父已经不像几年前那么强大了,手腕精瘦,隐隐能摸到突起的血管。
以前的他不懂事,以为养父强大到无所不能,会一辈子帮自己遮风避雨。等养父过世后,才知道生命多么脆弱。
重活一世,他再不会干让养父伤心的事情了。
心念一动,简桦回头看了邵续霖一眼。
一直以来,邵续霖对养父的态度都是尊重但是疏远的。养父虽然从来不说,但是心里应该也是有些失落。
邵续霖原本安静的跟在养父和哥哥的身后,忽然看见了哥哥对自己示意。
他看懂了简桦的意思,还是愣了一下。
除了简桦,他不习惯和任何人亲近,包括抚养自己多年的养父。尽管他十分爱戴这个正直的老人。
邵续霖又犹豫了一会儿,看看简桦的表情,走上前,搀住了养父的另一边手臂。
如果是简桦要求的,那他就尽力做到。
养父略带吃惊地看着小儿子,半晌,开心地笑了。
回到了家中。养父让简桦和邵续霖回房间休息半个小时。自己兴冲冲地去厨房看给儿子们准备的美食。
简桦的房间在三楼,他走进自己的房间,回头对服务机器人说:把东西就放在这里吧,我自己收拾。
机器人接受了指令,红色电子眼中光芒闪闪,把行李箱放到了地毯上,转动轮子离开了简桦的房间。
简桦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回到七年前。但是养父还活着的时候,是他一生中难得的幸福的时光了。
养父还没死,邵续霖还没有叛变,卫星城还没有被轰炸而毁于一旦。简直就像是做梦一样。
简桦走到床边,坐了下来。陷进了厚厚的床垫中。
养父为了两年没回来的儿子们准备了很多,枕头被子都洗晒得干干净净,干燥得充满阳光的味道。
这一次,他会保护好养父和卫星城。必要的时候他甚至可以杀了邵续霖。
咚、咚、咚。窗户边传来有节奏的声响。
简桦抬起头,看见邵续霖在三楼的窗外的树枝上,敲着窗棂看着自己。
邵续霖的房间在二楼,正好在简桦的楼下。院子里种了一棵古老的大树,枝桠伸出老长,接近到了楼房的边缘。邵续霖和简桦从少年起,就经常通过树干连成的通道,在两个房间中来回穿行。
不过那是小时候的事情了,现在,还真不敢保证树枝能不能撑起成年人的重量。
简桦连忙冲过去,打开窗,把邵续霖给拉了进来。
以后不能从树上走了,简桦说,这么大的人了,以后从大门进来。
邵续霖不以为意,只淡淡的笑:从小就这样,我都习惯了。
和邵续霖相比,简桦和无忧无虑的少年时期已经隔了反目成仇的痛苦的七年。他们少年时做过多少亲密无间的事,简桦都已经不太记得了。
你不舒服吗?邵续霖见简桦不说话,主动挑起了话题,在飞船上你就一直不对劲。不然跟将军说一声,把你的饭菜送到房间来吃吧。
不用了,简桦打断了他,我们第一天回来,陪老人家吃饭是应该的。
邵续霖见他坚持,也不再多话,走到简桦倒在地上的行李箱边,说:那你休息一会,我来帮你收拾东西。
简桦点头默许了,看着邵续霖盘腿坐到了地毯上,把行李箱里面卷起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叠好放在旁边。
这年,邵续霖十八岁,虽然说话举止都沉稳地像一个大人,但脸上还是满满的少年人的模样。
低着头、认真收拾行李的样子沉静又稚气,一点都看不出后来对付卫星城时候的心狠手辣。
简桦心里一阵阵的恍惚,不知不觉的走过去,站到邵续霖的身后,摸了摸他的后颈。
邵续霖回过头看看他,然后嘴角慢慢翘了起来,眼睛中都发出光来。
他握住简桦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握紧拉到自己的嘴边亲了亲,小声说:我还以为你后悔了。
邵续霖终于有了一些年少的弟弟的模样,眼神明亮喜悦,声音就好像是在撒娇一样。
七年前,在回卫星城的头一天晚上。邵续霖对简桦告白了。
我从小就喜欢你,一直不知道怎么告诉你。现在我终于十八岁了,你不要再把我当成小孩子。我没有遇见过比你更好的人了,请和我在一起吧。
话说得很快,像是准备了很久,背得滚瓜烂熟。
内容却又有些不伦不类,作为表白的话,似乎缺少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简桦第一时间,竟然感到有些啼笑皆非。
但是,简桦看着弟弟涨红的脸,怎么也舍不得说出让他伤心的话。而且,他也喜欢邵续霖很久了。
十八岁时邵续霖站起身,靠近简桦,亲了亲他的面颊。
☆、养父之死3
有风吹过,树影摇曳,有枝叶擦过窗台,发出异样的刮擦声。
简桦的头脑里一片空白,站在原处,感觉邵续霖的手揽到了他的背后,脸埋到了他的肩上。
我还以为邵续霖低低地说,没有说完,句尾断在了空气中。
他的话语中隐隐带着些不满或者委屈得情绪。毕竟还是勉强称得上少年时候的邵续霖,装起深情来,还不如成年后的他那么游刃有余。
邵续霖小的时候,简桦就认识他了。简桦也慢慢地抬起手,环住了他的背,轻轻的摸他后颈上方,才长出来的短短发茬。
既然答应我了,就不要随便反悔。邵续霖说,声音还是不大,但是能听出一些古怪的意味。
屋外的风骤然变大,原本就未关严的窗户哗一声被吹开,冷气袭了进来,简桦忽然打了一个寒战,推开邵续霖,走过去关上窗户。
邵续霖看了他一会儿,又坐下来整理起了行李箱中的东西。
很长一段时间两个人没有再说法,像是刚才亲密的举动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简桦看见邵续霖的背影,耳边却一一出现了上一世,轰炸卫星城时候隆隆的炮声,和青年堡垒被围困九个月后那死一般的沉寂。
那两次战役,敌人的指挥官,都是邵续霖。
卫星城是邵续霖长大的地方,青年堡垒是邵续霖入伍成长的地方。
简桦心里想,他是怎么瞎了眼,才会把这匹恶狼,当成了奶狗十几年。
邵续霖合上了行李箱,站起身对简桦说:暂时就这样吧,你不是要和陈寄去河外星系吗?过两天就要走,随身药物就不拿出来了。
简桦克制住内心翻涌而上的情绪,含糊说道:我未必去。
上一世,他离开了卫星城,当天夜里,养父就遇害了。
邵续霖顿了顿,说:还是去吧。
简桦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在上一世,邵续霖在晚餐时对养父揭穿了他和简桦的事,养父大怒,接连几天没有理会兄弟二人。
当时,简桦受不了养父失望的目光,也不愿让邵续霖失落,匆匆离开了卫星城。甚至暂时中断了和卫星城的联络,才会在养父身故几天后,才得到消息。
现在想来,可能邵续霖从这次踏入卫星城的第一步,就开始筹谋了。支开简桦,然后对养父下手。
为什么?简桦问,尽全力做到不动声色。
有的事情可能很麻烦,我来处理就行了,你回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解决了。邵续霖说。
简桦追问道:什么麻烦的事?
邵续霖抬起头看了看简桦,说:我喜欢你,你也答应了我的事情,我不想瞒着将军。
果然如此。但他的坦荡还是让简桦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来跟将军说,他可能会生气,但我会好好跟他解释。邵续霖说。
不用!简桦焦急地打断了他,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邵续霖看了简桦一眼,没有说话。
爸爸身体不好,你知道。看着邵续霖的眼神,简桦按捺下性子,来努力说服他,这件事我也不想瞒着他老人家。但是他半个月前心脏病手术才出院,我们不能现在就把他送回医院。
说到养父的病情,邵续霖的眼神出现了一丝游移。简桦注意到了,他想,邵续霖对养父大概还是有一丝感情的。
你来卫星城十年了,简桦说,爸爸一直很疼爱你。他身体不好,做一些让他能高兴的事吧。
邵续霖一直盯着简桦看,没有反驳、也没有赞同。但是简桦感觉到了他的不悦。
良久,邵续霖转身退到了门口,径直走了出去。
简桦长叹了一口气,倒到床上躺了下来。
虽然都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十多年的相处下来,养父和他们早已像是真正的一家人了。就连表面上和养父生疏的邵续霖,在外人看来,也不过是小孩子成长阶段必经的叛逆沉默而已。
谁能想到邵续霖会杀了养父?
☆、养父之死4
夜□临,到达了某个时间点之后,卫星城的夜灯一盏盏亮了起来。灯塔高楼,来回扫荡的探照灯,照的整个卫星城夜如白昼。
养父的家在卫星城最高的一处山上,从简桦房间的窗户,就能俯瞰全城的景色。简桦走到窗前,看外面璀璨的灯影。
简桦上一世死前一年还回过一趟卫星城,昔日繁华的基地已经只剩一地狼藉,养父的家被战火夷为平地,外面那棵大树倒是还活着,被燃烧弹烧得半边树身都焦了,居然还是从枯黑中,长出了一点新绿。
晚餐的时候,简桦走到客厅。
邵续霖已经在餐桌边,帮年老的厨娘把菜肴放到桌上。简桦进来,他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低下头继续擦拭着餐具。
可能是又生气了。即使简桦后来发现邵续霖其实是个他根本不认识的人,但是也不妨碍他一眼就能看出邵续霖想装出来的情绪,这大概得益于他们年少时候的朝夕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