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
排练一个月后,演出的日子终于来了。晚上五点半,所有演员加工作人员聚在一起,摆好了关公,点上了香,拜台。拜完之后,演员就开始化妆,换衣服。编剧姐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小可爱的喜欢就写在了脸上,因此小可爱的化妆任务自然就落在了她的头上。她坐在小可爱的腿上,欢喜地在他脸上涂抹着,描绘着,时不时还会传来银铃般的笑声。我站在后面,静静地看着,默然无声。最后,她又带着小可爱到外面,用染发喷剂把小可爱的头发喷成了银色。
一切就绪的小可爱,拿着尤克里里在一边在化妆间里走来走去,一边循环弹唱着痛仰乐队的《公路之歌》。他走动的时候,服装袖口和裤管口缝的铜片儿就发出清脆的响声。没想到这个简单的声响,却在以后的日子里,给了我如此巨大的不安和失落感。
观众陆续入场,演出即将开始。我,小可爱和另外一个演员在台上互动着热身。三遍铃按时响起,入场须知最后一次播送到我们的耳里。我走到另外一个演员的旁边,和他撞了撞肩,互相拍了拍背,道了一声,加油。然后我又走到小可爱面前,和他做了相同的动作。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感觉到他和我说话的时候,是一个真诚的,正常的小可爱,是大家都难得一见的小可爱。对,就是他的真诚,才能让我最后做出那样如此果敢的决定。
演出开始。我和小可爱在剧里饰演监狱里的朋友。我衷于艺术,为了纯粹的艺术而活。他衷于生活,为了开心地活着而活。他同情我,也喜欢拉着我唠两句艺术。我同情他,我希望他能看明白我们到底应该为了什么而活。最后,我面对所有人的不理解,包括我以为那个能为我改变一点点的他,我选择了自杀。而他却永远地被困在了监狱,以身作则告诉监狱内的人应该如何改造自我。
在剧里,我和他并没有太多的台词和对白,但我和他始终在一起,用眼神,用手势,用低语,沟通交流着。今天他的眼神特别真诚,我跟他的沟通也变得特别通畅。我突然有种幻觉,似乎这就是我和他真正的关系,而白天我们互相不搭不理才是我们演出来的样子。我在完成我的戏份之后,就站在侧幕看他。快结束的时候,他要被狱警打得死去活来。这段戏,我从来没有完整地看过。他今天摔得特别真,我能清楚地听到他的身体和舞台碰撞发生的声音。我没去细想他到底有多痛,总之我第二天就跑了三条街去给他买了护膝,然后跟他说,公费报销,你不用管。
演出在我的琴声中结束,他站在我的旁边,带着大家谢幕。谢幕完后,演员们集体到外面,就着我们的奇装异服跟观众们合照。编剧姐姐第一时间冲出来,给小可爱套上一件外套。我看了看他,发现站在那里的又是那个极度不嗨的小可爱。他几乎没跟谁照相,就自己跑到后台,点了根烟,狠狠地抽起来。我走过去,找他要烟。
他说,何老师,你要唱歌,少抽点吧。他很认真。
然后他又说,你抽一口吧,我没咬的。说完,他就把手里的烟递给我。
我接过烟,抽了一口,还给他,看着他又放回嘴巴。我笑了笑,说了声谢谢,然后进化妆间换衣服。
首演的成功让老板很开心,他在后台高声嚷嚷着今晚要请大家吃火锅。听到火锅,演员们连妆都不想卸了,换好衣服就撺掇着出发。于是乎我们一行浓眉大眼外加一个银发少年出现在了某火锅店的门口。既然是吃老板的,大家也不客气,一来就要了几件啤酒堆在那里。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今晚有义务要护送一个醉醺醺的小可爱回去,因此我几乎没有碰酒。我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又不怎么动筷子,显得很不合群。于是我大声地喊了一声,服务员来两碗八宝粥。有了两大碗八宝粥放在我的面前,我顿时觉得尴尬缓解了很多。
小可爱和编剧姐姐坐在一起,我能清晰地看到编剧姐姐脸上绽放的桃花。小可爱和编剧姐姐靠得很近,他认真听着编剧姐姐给他讲人生的无奈,社会的无奈,感情的无奈。而我坐在他们的对角,只能看到他愤慨的表情和听到他不断说的,操!他不停地灌着自己,而我远远地看着,面带微笑。所以,这样看起来我似乎是很希望他喝醉的。
喝完了两碗八宝粥,我确实再无事可干。与其冒着被灌酒的危险坐着这里看小可爱和别人说话,不如出去透透气。空旷的大街,和难得一见的星星。我在冷风中跟自己唱起了歌。从为你我受冷风吹,寂寞时候流眼泪,到爱真的需要勇气,去相信会在一起。从有了我你是否什么都不缺,心再野也知道要拒绝,到我来到你的城市,走过你来时的路。从你也不必牵强再说爱我,反正我的灵魂已片片凋落,到如果这都不算爱,还有什么可悲哀。我走到天桥上,看过往的汽车。如果你盯着车灯仔细看,你会发现它逝去的前一瞬间正是它最闪耀的时刻。谁会知道自己下一刻又会如何呢?得到和失去,除了字音和字形不同之外,还有什么不同呢?
凌晨一点,一群人终于歪歪斜斜地出来了。不负众望,小可爱喝高了。我很顺手地接过了小可爱,把他架在了我的肩上。夜晚风挺凉,我怕他吹出病便脱下外套给他套上,他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地没什么力气跟我争。
我说,乖,别闹了。说完就把他揽在怀里,让他无法再乱动。上了出租,我让他靠着我肩上。
他说,我头发脏,别把你衣服蹭脏了。
我不知道又在哪本霸道总裁小说里捡了句台词回道,早就被你弄脏了,不差这一点了。
一路上,我看着他,而他闭着眼睛不停问我,是不是快到了。我说,是,是,是,下个路口就是。
好容易把他弄回了小屋,他说他要洗澡。
我说,需要我帮你么?
他说,没事,我还能自己洗。
我说,那好,我在门外,有事你叫我。
说完我退出卫生间,然后帮他拉上门,站在门口玩手机。我听到水哗啦啦的声音,我听到他倒洗发水扣瓶盖的声音,我听到他打嗝的声音,我甚至听到他体内的酒精挥发在空气中的声音。太多声音扑面而来,我脑子突然一片空白。热气从门缝溢出来,熏红了我的脸。
出水声戛然而止,我回过神来。又过了两分钟,门缓缓地被推开了。他穿着带头套的卫衣,下身依然是那条红色的棉裤。我看见他的发梢还滴着水,便拿起他手中的毛巾,帮他把头发又仔细擦了一遍。然后我又找来了吹风机,准备帮那个坐在沙发上抽事后烟的家伙把头发吹干。
他看着我朝他走去,突然特别尴尬地跟我说了一句,何老师,你别这样
我未等他话说完,便说,那好,你自己吹。早点来睡。说完把吹风递给了他。
我躺在床上,不停地问自己同一个问题:我在干嘛!我在干嘛!我在干嘛!天啊,我把自己当他兄弟了么?我把自己当他男朋友了么?我这他妈是在把自己当傻逼在玩啊!难道他会因为我的这些虚情假意的殷勤就从不喜欢我转变成喜欢我么?呵呵。只是,好希望他能够好好的,忍不下他哪里不舒服,哪里受委屈,好希望能抱着他,告诉他我会在他身边,哪里都不会去。好希望而已。
他晃晃悠悠地上了床,问我冷不冷,要不要一起盖他的被子。我笑了笑,又找了句霸道总裁的傻逼台词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