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乐莘才问道:“我……能不能见一见小林。”
姜跳跳点点头,站起身去替他开门。
宝秀在药屋四周划了结界,确保外面的寒气不会影响到屋子里,尽管如此,这一段路还是积满了冰雪。姜跳跳走出几步,回头看了眼乐莘,他没有让那小书童搀扶,也没有打伞,每走一步都好似要耗去他全身的力气,在漫天风雪中像纸片一样单薄。
当乐莘总算走到他身边时,姜跳跳伸手推开屋门,鼻间顿时充盈温暖的药香。
在成橘术法的作用下,这些珍奇的药草发挥出了最大的功效,躺在床上的林万可还保持着平静的睡颜,身上那些骇人的伤痕也已平复,甚至脸颊呈现出了一点血色,给人一种下一刻他就会醒过来的错觉。
但姜跳跳心知,他永远也不会再睁开眼睛了。
乐莘慢慢地走到他身边,坐在床头的小椅上,背对着姜跳跳道:“小姜兄弟,能让我一个人待一会么。”
他这句话还未说完,姜跳跳就已轻轻关上了门。
即使乐莘没有说,他也不会待在药屋里的。因为他觉得,比起自己,林万可一定更希望陪在他身边的是乐莘吧。
外边的大雪未停,来时留下的脚印几乎已全被新雪覆盖。
姜跳跳回到前屋,那叫做文近的书童还哭得一抽一抽,见他进来忙胡乱擦了眼泪,哑声问道:“姜公子,林小哥他……他真的救不活了么?”
姜跳跳道:“你别着急,一定还有办法的。”
“可是……可是请来的大夫都说不行了……”文近一句话说了好几次都说不完整,“姜公子,百知现在住在书院里,我还骗他说林小哥只是伤得重了,过几天就能见他。要是他知道大哥没了……那可怎么办……”
文近说着说着,眼泪又扑簌簌往下掉。
“都是我不好,要是早些劝先生离开京城,就不会被那两个畜生抓到……林小哥也就不会死了……”
姜跳跳听得不对,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小林不是为了救你家先生才出事的么?”
文近道:“就是为了救先生才……唉,本以为到了京城,离开织州这么远,乐家的人本事再大也找不到的,这可真是……”
他拿袖子抹去眼角的眼泪,叹道:“我家先生是织州人,家里是当地大户,先生虽不得老爷疼爱,好歹也是衣食无忧,过得安好。谁知道遇到了柳芝那畜生,当初将他害成那样不说,如今为了乐家的宝库又来找事,非逼着咱们说出宝库钥匙在哪。可先生本就不贪图那些钱,离家又已多年,哪里会带着这么重要的东西……”
文近说到这里,难过得几乎讲不出话,停了好一会才道:“那姓柳的还有个同伙叫沈从武,也是个不学无术的无赖,他们从织州找到京城,将我和茶翁绑在书院里,又将先生和林小哥抓了去,先生说不出宝库钥匙的下落,他们就要把他带回织州乐府……且不说这一趟凶多吉少,当时先生病着,他们不肯请大夫也不肯抓药,林小哥好不容易带着先生逃了出去,又被他们给追着了……”
姜跳跳听得揪心,接下去的事情,不用文近说他也已猜到了。
“先生说,当时山里那么大的雪,他们找不到人来帮忙,只能一直跑,可那两个畜生还是不肯放人,他们有刀,可是林小哥什么也没有……先生被救出来后,也是昨天才好转过来的,我和茶翁谁也不敢告诉他林小哥死了,可不说又不行……他当着我们的面眼泪也没落,可我瞧得出,先生他心里比谁都痛……”
文近说得眼泪涟涟,又断断续续讲了些林万可往日的好处,末了长叹:“这样的好人,怎么说没就没了。柳芝和沈从武万般作恶,却活得逍遥,可惜我没有本事,否则拼了这条命,我也要替林小哥报仇。”
姜跳跳道:“你年纪尚小,不该想这些事。”
文近哭着问道:“姜公子,林小哥真的还有救吗?要是有得救,求求你一定要帮这个忙!”
姜跳跳呆坐了一会,似自言自语道:“一定有办法的。”
他说着站起身,将放在手边的伞拿起,“这个可否借我?”
文近问道:“姜公子你要出门么?外边的雪很大,路难走得不得了,还是等雪停了再出去吧。”
“没事的,宝秀问起就说我去找位朋友。”姜跳跳答道,“不会去太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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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寿街的转角处,那匹雪翼还安静地待在原地。
姜跳跳走过去时,看见有个穿着大红色斗篷的小女孩站在旁边,正拿手抚着雪翼洁白的翅膀。
她见到姜跳跳过来,一双清澈的眼里满是欢喜:“哥哥,这匹马是你的么?”
姜跳跳朝她笑了一笑,道:“是啊。你看得见它?”
小姑娘忙不迭点头:“看得见,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马。”
姜跳跳道:“那你一定是个很乖的孩子。天很冷,记得早些回去,别让家里人担心。”
小姑娘应了一声,又在雪翼的额头上亲了一下,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待她火红的衣角消失不见,姜跳跳才在雪翼耳边道:“真好呢,凡人的小孩子也看得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