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尽管有许多不习惯的,知乐还是觉得有小爹在真好,但是,他能感觉出,其他人和小爹是不一样的,哪怕表面上做出一付帮助他的样子,看他的眼神也和小爹不一样。他不明白其中的区别,却悄悄把他们划入老爹所说的陌生人中。
至于小爹,他不想划进陌生人中,因为,哪怕违背老爹说的话,他也宁愿和小爹一起死。
小爹死了,他不是又要回去那个孤独的世界?
“知乐——!”败城此时已经什么也顾不上了,知乐的手再这样去肯定会挖折,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知乐!”
乘着知乐一怔,败城用尽全力从泥中拉出上半身,腰部一阵剧痛,他却管不了,一手刀敲在知乐侧颈,再接住知乐软倒下的身体。
嘶嚎声突然消失了,所有人都脸色发白,像是丢了魂般僵在原地不敢动。
38.小爹,一辈子。
“发什么呆?”败城怒吼一声,“新兵听令,照着知乐的样子挖,匍匐前进,轮流换班!”
“是!”大声应答后,新兵们这才回过神来,行动了起来。
在最初的震撼之后,方江逐渐回过神来,边挖边嘀咕:“这个知乐真是个狼崽一样,嚎起来还真吓人。不过啊,倒挺有意思,就是心眼太坏,对人还分远近……”
小白脸从刚才起就一直趴在泥上,趴得胸腹一片冰凉,脑子也逐渐冷静了下来。这么长的时候,他一直在想,想知乐,想他,想发小,想新兵们。
平时不觉得的事,在生死关头突然清晰了起来,许许多多的念头都一一涌进脑中,让他混乱了好一会儿。等混乱退去,脑中只留下了那些最重要的,他本就是个聪明人,比同龄人要成熟许多,这一想,许多事突然就明白了。
此时,听着方江的嘀咕,小白脸突然一阵怒火从心头起,一把掀开方江挖泥的手,咆哮道:“你说什么!你说什么呢!?你还有没有心啊!啊?有没有脑子!?”
方江被骂懵了,结结巴巴的说:“我、我怎么没心了啊?我怎么没脑子啊?”
“知乐心眼坏,你好到哪里去?你对人好不分远近啊?你对谁都无条件付出啊?你们有什么资格说知乐?你们就他妈的一群欺软怕硬的废物!”
小白脸一直是低眉顺眼的一个人,对谁都和和气气的,八面玲珑,却胆小怕事,凡事总是躲在方江身后,方江一吼,他就不敢吱声了,新兵们私底下都叫他是“方江的小媳妇”。新兵们虽然没有谁讨厌他,却都带着一股看不起的劲儿。
十八九的男孩子,怕什么都不会怕事,什么小都不会胆小。
方江被骂急了,立时叫了起来:“陆启你他妈脑子进水了……”
“我脑子进水?你脑子里全是水!”小白脸歇斯底里的喊,“你们光叫知乐把你们当兄弟,你们有把他当兄弟吗?你们以为他看不出来啊?当他是傻子是不是!?”
方江涨红了脸喊:“我们他妈的哪里有不拿当兄弟了?”
小白脸立刻比方江喊得更响:“你会怪你的兄弟不来救你啊!?啊?”
这话一说,新兵们都是一怔。
“你要是死了,会怪我不来救你啊?你他妈肯定是叫我滚得越远越好!方江,你看着我回话,你会拉着我一起死啊!?”小白脸抓起一块泥就往方江扔过去,哭得鼻涕眼泪一堆堆的,却还在破口大骂,“平时不努力,打仗了就拉着战友垫背,还他妈战友呢,都给我滚蛋!一群没良心的废物!”
方江顶着泥巴雨大吼:“那知乐就能不救我们了啊?”
小白脸几乎是在嘶吼:“那是他的问题!你们就他妈没问题了啊?你们有什么资格战友战友的叫!因为他有错,你们的错就他妈不是错了啊?”
新兵们在最初的发怔后,慢慢面红耳赤的低下了头。
他们心里清楚,小白脸说得对极了,嘴上喊着战友的他们,其实并没有把知乐当成真正的战友。帮助他,也仅仅是因为部队要求团结,可是,在关键时刻,他们不自觉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知乐,因为知乐和他们不是一条战线的。
小白脸一边哭一边骂,骂累了就哭,哭完一抹脸继续骂。骂着,挖着,哭着,体力极差的他居然硬生生把自己挖了出来。谁要是过来帮他,他立时就骂道:“都他妈滚,这坑可能是自然形成的吗?看看边上的锹印!你们这群不带脑子的废物!排长可能挖一个能淹死人的坑吗?一个个没脑子没能力,都他妈滚蛋,让我自己挖!”
新兵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小白脸,被骂得乖乖的,站在坑边让他自己挖。等他挖完,败城早出来了,正抱着知乐在查伤。
小白脸一抹泪泥混合的大花脸,对着败城手颤脚抖的敬了一个礼,扯着嗓子喊:“报告排长,特别班野外拉练中,应到十人,实到十人,请指示!”
败城看了浑身是泥的小白脸,面无表情的说:“继续。”
新兵们学着知乐的样子顺着山体爬过泥坑,败城指挥着他们把知乐放自己背上,固定好,这才继续往前走。
队伍里没有谈话声,静悄悄的像是没有人存在般。等一群人走出小山了,沐浴在阳光下了,小白脸突然大喊一声,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方江赶紧过去,还没说话,就被小白脸一把抱住,哭了个昏天地暗。方江也不敢说话,只是用手轻拍着他的背,胡言乱语的安慰着。
哭完了,小白脸也脱力了,方江只好背上他,一脚深一脚浅的前进。等方江累了,其他新兵过来接手,轮流背着高大的小白脸。谁也没有说话,似乎这是理所当然般,新兵们像是明白了些事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