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爹……小爹……”
遥远的声音传来,败城努力睁开眼睛,想看看发出这个亲切声音的人。不一会儿,昏暗的光线中,知乐的脸庞露了出来,模模糊糊的,像是隔了层毛玻璃。他勉强伸出手臂,在半空中就被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尽管呼吸困难,胸口像压了块大石般难受,但他的心里却逐渐安宁了下来。
“小爹,我在这儿呢。”
败城感觉他的脑袋被人抱着,热乎乎的,温暖而安全,头顶上方有心跳的声音,规律而有力。
“小爹,我们一起回去。”
嗯,一起回去。
“我们还是在一起,我会对所有人说我好喜欢你。”
嗯,我也爱你。
“小爹,我是你带大的,以后等你老了,换我来带你。”
臭小子,你就小我九岁,嫌我老啊?再说了,你叫我一年爹,一辈子都要孝顺我!
“小爹,你不要死……”
我没死,我怎么会死呢,我还没和你爸较量一下呢,肯定是我赢的。
知乐。乐乐。
知乐,我最爱的知乐……
一车的人都听见了知乐说的话,看见他滴落在败城脸上的泪水,空气几乎凝固。败城还在呼吸,只是,那呼吸越来越微弱急促,紧闭的双眼以及苍白的脸色都预示着不好的结局,更重要的是,他们正在返回的路上,祖国还那么遥远,在这异国的土地上,他们就像是没有根的小树,在和强大的死神争分夺秒。
孙治把车开得飞快,道路颠簸,所有人都坐得上下起伏,然而,败城却是“睡”得最安稳的。他的身下是几双手,没有担架,也来不及做担架,只能用人的手臂托着。一个人托半个小时,再换班,轮流换班,用人类的躯体来减震。
张老板的院子越来越远,那一院的尸体和汽油桶白天就会被人发现,却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这些人。任务完成了,可是,他们正在失去最重要、最宝贵的东西。
老赵提供的那间院子已经不能回去了,孙治是副队,告诉其他人,根据计划,他们不能再回老赵那里去,应该在夜里直接返回,在边境有人接应。现在,他们不得不停在陌生的公路边,因为败城一直在咳血,必须得输血,另一方面,伤口也需要处理。
“你不是说没伤到血管吗?”知乐的战地救护成绩很差,“胃药”说的那些专业名词他一个也不懂,如果不是他和败城之间关系亲密,早就被赶去别的车上了,“为什么小爹一直在咳血?”
“我说的是没有打中大血管!”“胃药”不耐烦的说,一边把针管扎进败城的肺部,“你少废话,帮忙!”
红色的纱布一条条被扔下,又有新的缠上去,不久后又会被染红。针管扎进败城的手臂,没有输液架,只有靠人拿着。
“慢点开,把他平放在座位上,再急也没办法一分钟飞回去。”“胃药”长出了口气,“应该死不了。”
孙治瞄了眼地图,松开了油门,车子晃动的幅度小了,速度却慢了许多。
为了给败城腾地方躺,他所在的车除了司机和“胃药”外,只坐了知乐和知红军两个“闲人”。其他车上就受罪了,最挤的一辆进去十四个人,一车大汉,挤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全身都贴在一起。这场面滑稽无比,却没有人笑,他们都在担心败城。
他们并不知道,败城的体怔正在逐渐平稳,在“胃药”的眉头松开后,知乐也跟着一屁股坐在车内地面上,一身冷汗。他就这么坐在座位旁,握着败城的手,盯着败城的脸色,虽然知道是妄想,但他很想败城这会儿睁开眼睛,骂他几句。
骂他怎么不能保持冷静,上了战场却没有一个军人该有的心态,对敌情的处理不及时。
知乐总觉得,如果不是和他说那些废话,如果不是为了保护他,败城恐怕也不会那么容易中弹。他知道这样想不对,却无法抑制这样的念头。
“你在想什么?”
知红军的问题令知乐一怔,低着头没吱声。
“你要是在后悔,他就白死了。”
“他没死!”知乐凶狠的回了句,“小爹没死!他没事的!”
“我知道。”知红军悠悠的道,“你跟我急什么眼?又不是我害他受伤的。”
知乐张了张嘴,只挤出来一句:“对不起”。
知红军其实根本不想批评知乐,这会儿,他恨不得败城被一枪爆头。不是他心狠,任何一个父母如果知道儿子走上“那条路”,恐怕都会有这样的想法。如果说掩护的功劳,在他看来,这不是应该的吗?一个队长连队员都不保护,算什么队长?
知红军唯一没料到的,就是知乐的态度。在他胡思乱想时,知乐却凑了过来,小声道:“爹。”
“嗯?”
“我要一辈子和小爹在一起。”
知红军的思绪被拉了回来,恶狠狠的道:“你什么意思?”
“我不结婚,我要一辈子都和小爹一起过。”知乐似乎下定了决心,直愣愣的盯着知红军,丝毫不退缩,“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我们要一起过!”
知红军没想到知乐会挑这个时机“发难”,他可不是那种心软的人,当即就横眉冷眼的道:“你想都别想,除非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