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是阳春三月,草长莺飞的时节,虽然逍遥山气温较山下冷些,但花花草草也早已迎风吐艶。逍遥山庄坐落在山腰云雾深处,其中花木繁盛,嫣红姹紫,新任庄主江湖上名声不佳,基本无人打扰也没人敢来打扰。这遍山连绵的亭台楼阁、飞檐玉栏,使得逍遥山庄不像个江湖门派,倒像是一片仙人居所、世外桃源。
但是此刻仙境之中,天气可真是不大好呢……
“飞雪门钟掌门嫁女儿自是可喜可贺,但是……本庄主近几日适觉身体疲惫,就不前去恭贺了。”
斜倚在花梨贵妃榻上的人向口中丢了一颗葡萄,同时面不改色地声称自己“身体疲惫”。堂下的飞雪门使者急得冷汗直冒,心说您哪有一丝一毫疲惫的样子?方才在院门外等候之时,还听得庄主您与仆婢嬉闹的声音,那可是精神得很啊!
没法子,掌门吩咐了,怎么着也得把逍遥山庄主人请来,只有硬着头皮继续上了!向前迈出一步,使者再次开口说道:“高庄主有所不知,钟掌门尤其疼惜这位三小姐,而且这回与我们飞雪门结亲的乃是明洞教的少主人,这可是飞雪门与明洞教的大喜事,逍遥山庄地位尊贵,若能邀得庄主您前来喝一杯喜酒,那真是我们两派的荣幸……”
“哼,确实是你们两派的荣幸!”高灵毓长眉一挑,“哗”地从榻上站起来,声色俱厉,“钟掌门在江湖上资格老,声望高,我父亲在时对他一向十分尊重,可现下庄主换作是我,钟掌门对我处处苛责不说,还立马张罗起子女的婚事!你们飞雪门少主人娶的是潼水温家的长女,二小姐嫁给了朔京的郡王,现下这位三小姐的夫家又是那鹿家的小子……钟掌门可真是良苦用心啊!”
一听这话,那使者连忙开口想要辩解,怎奈高灵毓认准了一般,挥挥手让使女送客,自己转身就要离开。眼看着那人已经转出了会客厅,使者顾不得许多,梗着脖子大喊:“高庄主还请三思,神月谷少谷主已经答应前来,您的师弟——水悠宫主人届时也会到访,就算不是来我飞雪门喝喜酒,老友相聚也是好的啊!”
说罢眼巴巴瞅着那道莲花拱门,果然,高庄主脸上的阴霾之气一扫而光,笑眯眯走出来,“阿扬也去?师弟也去?”
“——正是!”看来还有希望!
“飞雪门邻近江南,风光应是不错的……”高大庄主手中把玩着自己的一缕白发,似乎在考虑值不值当。
“正是正是!我们飞雪门正处在沉雪湖边上,风景秀美,四季如春,湖中盛产虾蟹鱼鲜,肥美无双,绝对是友人共游、兄弟同聚的好去处啊!”飞雪门使者冒着传到掌门耳中自己会被剁成糊糊的巨大风险,舌灿莲花,直将自己门派说成了旅游胜地、玩赏天堂。
好在这终于对了高庄主的心意,广袖一挥,准奏!高大庄主出行,目标飞雪门,即日启程!
NO.3河东狮
高灵毓这个人向来讲究,此次前往江南飞雪门,随侍仆从使女数十人,宝马香车,辇乘华美,阵势浩繁,所到之处,行人莫不纷纷让行,还以为是哪位王孙贵胄出巡江南。
自从半年前昏睡中醒来,高灵毓就一直居住在逍遥山上,对于这回江南之游心中其实很是期待。此次飞雪门再三邀请,必定不止请他喝一杯喜酒这样简单,高灵毓自知身为逍遥山庄庄主,许多地方行事不妥,过于轻佻不羁,钟桐那老头儿肯定要借此机会,逮住他又是一顿说教,喜宴之上,想必诸多武林前辈聚集,来个三堂会审也未可知。
高灵毓有些烦闷地蹙起眉心,当初怎么会一时兴起,接替了老爹的庄主位子,现在倒好,他置身事外,乐得逍遥,我却要日日案牍劳形,还要隔三岔五去聆听那些老头子的教诲!这么一想,心中愤懑更盛,连身后倚着的织缎软垫也变得不如平日舒坦,皱着眉询问马车内服侍的使女:
“此刻到哪里了?”
“现下快到三曲河镇地界……”这个使女半夏服侍高灵毓的日子不短,知道他现下心情不佳,于是开口又道,“三曲河镇是南来北往的必经之地,镇子不算大,但物产丰富,尤以茶点精致可口著称,不如我们到镇内转转,找一家茶馆歇歇脚,解一解疲乏?”
高某人这一路都是躺着过来的,身后靠着软垫,热了有使女打扇,渴了有侍童奉茶,足不沾地,衣不染尘,哪里来的“疲乏”?可是他本就厌恶前去参加飞雪门的什么喜宴,有心拖延时间,于是一声令下,一众车马便浩浩荡荡向着三曲河镇进发。
三曲河镇处于南北交界,南方北方风格迥异的特产汇聚于此,市镇上倒也显得热闹非常。高灵毓斜倚在马车当中,耳中听得街面上卖艺的杂耍的,敲着铜锣“叮叮咚咚”声声脆响,酒家吆喝客人进门,使唤伙计添酒上菜,一气呵成。加之身旁使女打扇,凉风习习,心情顿时轻松舒畅,身子懒怠下来,眼皮亦渐觉沉重。
就在他脑袋一点两点,将要稍稍打盹儿之时,一个尖锐的女声却将咱们高庄主惊得浑身一颤,自酣睡好梦之中被人给生生吓醒……
面色黑如锅底,高灵毓示意身旁使女撩开马车门帘,就看见前面一家酒楼门口围拢了一圈人,个个伸长脖子像在瞧什么热闹。
原来是一个妇女拉扯着自己丈夫的衣襟,正当街数落,这在乡野之间并不少见,不少男人成亲之前被那小女子娇羞之态蒙骗过去,婚后才发现自己娶进门的竟是一只河东狮,叫苦不迭,且让我们听一听这女人在数落丈夫什么不是。
这少妇模样称得上秀气,一双大眼睛怒目圆睁的时候尤有风情,此时紧紧揪住自家汉子的衣裳前襟,指着他的鼻子在这大街上叫骂。旁边有一围观乡亲见这女子对她家相公嘴上骂得厉害,但却一直不动手,身子好似也有些不轻便,瞧她腹部微微隆起,才晓得她竟是有了身孕的,于是好心劝她,是个人总会有错处,不必这样生气,若是气坏了身体、伤了孩子可怎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