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沈歌正睡得迷迷瞪瞪,闻言搂着荀飞光的胳膊,含糊不清地问:“这么晚,去哪?”
现在夜虽不算深,但也到了戌时末,眼见近二更,这个时候,大部分人已陷入深眠,大地一片寂静。
沈歌最近睡得着,被荀飞光叫醒之前他睡得正沉,因此十分不愿意动弹。
荀飞光捞起他,让他靠在自个怀里帮他穿衣裳,“带你去捉水耗子。”
沈歌闻言以为又是什么奇怪东西,不由摇摇头表示抗拒,“捉那玩意作甚?白天去罢。”那东西听着就不如何,估计好吃不到哪里去。
他张嘴打哈欠,荀飞光伸手拿放在床边的衣裳,“水耗子狡猾得很,白天可能捉不着。你不是说想弄大船么?快快起来,捉到水耗子,你的大船多半就能弄着。”
沈歌一头雾水,不过见荀飞光满脸期待,他还是伸手穿上外裳,跟着荀飞光出门。
外头韶信与荀九早已带队等着,一众神色肃穆的将士打着火把骑着马,腰间挎着大刀,身后背有弓箭,人人都披甲带盔,膘肥马壮,一个个看着极为彪悍。
因不放心沈歌,荀飞光特地拉着他坐到自个身前,待他坐好,荀飞光方拉动缰绳,半拥着还没睡醒的他骑马赶路。
杜辛在催促下迈腿小跑起来,后头将士整齐划一地跟上。
待马跑起来,沈歌方发现他们竟在马蹄上包上了布,马蹄踏在路上,声音极沉闷,刚传开便消散大半。走在空旷的夜路上,这队人马仿佛幻影一般,很快便一掠而过。
沈歌忍不住往后,转过头在荀飞光耳旁低声问:“这是要去奇袭?”
捉什么水耗子要这般模样?
荀飞光点头,“到了你便知晓。”
沈歌往后靠了靠,靠在他温暖的胸膛上,没再作声。
马往长州县方向小跑,作为长州县父母官,沈歌越发狐疑,待队伍来到一户人家外时,沈歌赫然发现这家正是长州县的大户黎家。
黎家在长州县落户超过两百年,县志上还专门有他家的记载。这么多年来,黎家一直人财两旺,几乎从未败下去过。
沈歌知晓治下有这么一户人家,先前还特地去拜访过。黎家当家黎老爷子挺好说话,沈歌在长州县能这般顺利,还多亏黎家的配合。
人马在离黎家有一段距离时,荀飞光做个手势,骑兵立刻整齐划一地勒马停下,静静地在夜色中等待下一个命令。
荀飞光神色肃穆,再一次挥手。
韶信与荀九立刻带人,一人一边往前跑,将整个黎家围了起来。
将士们人人抽箭拉弓,对准黎家大院。
荀飞光翻身下马,带着身后剩下的几十人,衣袍翻飞地走去敲黎家的门。
黎家的门子似乎被吓了一大跳,声音有些变调地用本地话喊道:“谁啊?!”
“开门!”荀飞光低沉的声音响起。
里头高声喊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么?家里的老爷们早已睡下,客人不如明日再来拜访。”
荀飞光做个手势,身后的虎狼之军立刻上前六人,一排站在门前,咚地一声开始撞门。
里面的人慌了,完全没想到荀飞光这边说撞就撞,他们来不及做其他堵门措施,两三下便被撞开。清凌卫涌进去将人按住时,他们脸上还带着巨大的恐慌,面色惨白。
清凌卫将人堵住嘴,三下五除二结结实实地捆好放在一旁。
“搜!”荀飞光挎着刀站在一旁,身后的清凌卫小跑进来,分东西方向搜查,
很明显,黎家并不像门子所言那般早已睡下,黎老爷子及几个儿子被捆出来时,身上穿得整整齐齐,与旁边家小那身寝衣完全不同。
最让沈歌意外的则是,被捆出来的人中有几个高眉深目的洋夷,他们发色黄白,瞳孔或蓝或灰,一望就知晓必来自海外。
“沈大人。”黎老爷子声音挫败低哑,眼里带着几分祈求。
沈歌作为一县之长,完全不知治下居然有人里通外敌,通敌的还是县中名宿黎老爷子,面孔上不由带着几分震惊,他这时方反应过来荀飞光说的水耗子就是这群洋夷。
“带走。”荀飞光挥手。
清凌卫立刻将捆好的洋夷往外拖。
“你们不能这样!我们是正经的商人,带着好意特地来大燕做生意,你们这样对远道而来的客人,一定会引起众怒,你们是想打仗吗?”洋夷中有人cao着怪异的大燕官话大喊。
沈歌走到他面前,在离他有一米远的地方蹲下,端详他的面容,“你来自哪里?也是格格大陆的人?”
洋夷面上闪过一丝惊奇,他很快掩去那丝惊色。尽管被两名清凌卫狼狈地压在地上,他还是尽量显出从容来,“是,我们都来自格格大陆。尊敬的大燕官员,我想你一定知道,格格大陆很大,有许多人只是出来做生意,我们没坏心。”
“唔,没坏心你们还特地夜里偷偷踏足我们的国土?”
“那是因为贵国不通商,我们也没办法。”洋夷狡辩,“如果你们愿意通商,我们肯定不会夜里偷偷过来,我们都是迫不得已。”
在一旁的荀飞光听了,不耐烦地拿手上带着刀鞘的刀一挥,刀鞘打在洋夷的左脸上,啪一声将他面容瞬间打肿。洋夷被打懵了,隔了好一会儿才满嘴血地吐出两颗牙来。
荀飞光冷冷地看着他,“花言巧语。”
其余人噤若寒蝉,不敢说话。
荀飞光做了个手势,清凌卫立刻拖麻袋一样将人往外拖。
黎家人惨嚎,肝胆俱裂地在一旁大喊:“大人,冤枉啊!”
沈歌上前两步,在黎家大郎面前蹲下,“冤枉什么?”
他咽咽口水,“大人,不是我家通敌,这群洋夷突然找上门来,我们也没办法。”
“哦?这群洋夷找上来要作甚?”
黎家大郎满心恐慌,“他们想买粮食蔬菜,买瓷器茶叶,我们家没答应,正想将人赶出去。大人,我们没有资敌。”
沈歌望四周望了眼,周围人目光中有祈求,有仇恨,还有绝望,几个女娘流着泪往被堵住嘴的孩童那里看。孩童们刚被拉起来,一个个小脸上带着惨白,跟鹌鹑一样在那边微微发着抖。
“若是冤枉,你们那些陪着刀与棍的护卫在外头守着是为何?”沈歌看着他们,无声地叹口气,“现今你们还是好好想想要如何将功折罪罢。带走。”
清凌卫立刻将人往外拖,外头的韶信与荀九也捉到一批。这批些人被捆上手,堵住嘴,用一根长长的粗麻绳拉着跟在马后面。
沈歌到底不忍,让人把孩童放在马上带走,不叫他们走夜路。
第80章 金矿
荀飞光哪怕不记得前尘往事, 冷下脸时依旧威严尽显, 使人见之生畏。
一长串人被押入清凌卫的大牢中, 分别看守。
荀飞光带着韶信与荀九连夜审理,沈歌也在, 旁边有识字的兵丁摊开笔墨埋头记录。
荀飞光大马金刀地坐在那,哪怕什么也不做, 已够吓人,黎家老爷子脸色煞白, 哆哆嗦嗦地磕头, “大人,小的……”
韶信拿醒木轻轻拍了下桌子, 坐在椅子上觑跪在地上的老人, “黎老爷,想好再说罢。膝下儿孙那么多, 可别被连累一起去黄泉相聚。”
黎家老爷子连连点头, 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是是是, 大人您问, 小的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凡有一句撒谎,叫我天打雷劈!”
韶信轻哼一声,“天打雷劈倒不用,我们活人管不着老天爷的事,你小心些你家人那些脑袋便是。说罢, 你家与洋夷来往多久?”
“也就是今年的事,有洋夷来找我,说想买些粮食,我鬼迷心窍,见洋夷出的价高,就,就,就卖了他们一些。”
“我看不止今年的事罢?”荀九黑色的眸子盯着他,在火把的火光之下显得格外渗人,“前年便有人见到你家与洋夷接触,去年六月,有粮商过来收粮,你家比前年少卖了二十石,你对外说要储些粮。今年你家比去年又少买二十石,这些粮去哪了?”
黎老爷子汗如雨下,面色变得惨白,张着嘴几乎说不出话来。
韶信再次拍醒木,“不见棺材不掉泪,还不从实招来!”
这番爆喝将黎老爷子惊了个哆嗦,他两眼一翻,直直倒地昏了过去,不大的空间内传来一股热腾腾尿s_ao味。
在场诸人面色不变,韶信使个眼色,站在一旁的挎刀兵丁立刻过去查看,拱手回禀:“老爷,他被吓尿了裤子,现已昏死。”
黎老爷子年纪大,不禁吓,韶信看地上的人一眼,道:“将黎家大郎提来!”
“诺。”兵丁将黎老爷子拖下去。
黎家大郎很快就被押解过来,韶信开门见山,对底下跪着的黝黑汉子发问:“黎大郎,你家前年开始与洋夷做生意,这些年来,你家到底卖出过多少东西,账本在哪?”
黎家大郎还在哆嗦,韶信淡淡道:“想好再答,这可是你家唯一将功赎罪的机会,要是不答,资敌大罪,老子只好将你父母妻儿一家人拉出去活剐,以谢众位在与洋夷一战中战死的英灵。”
黎家大郎冷汗涔涔,“账本,账本在我爹床下埋着。”
“你家与洋夷来往,除粮食外,武器必没少备罢?”
“大人,冤枉呐,我们小老百姓就是贪点财,万万不敢动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