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喻宵有个三长两短……
他还没来得及把后半句狠话想出来,一阵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突然从路的那一头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快,很快便响得跟雷鸣一般,惊得歹徒停下了暴行,齐齐回头看了一眼,目光触及对面黑压压一队人的时候,领头的振臂一挥,喝了一声“快跑”,余下三人立即放开了地上的两个人,撒丫子跑了起来,后面的一队人立马拔腿追上去,现场顿时乱作一团,脚步声呵斥声打斗声交织响彻,整个街道瞬间从睡梦中惊醒。
顾停云什么都顾不上,只觉得浑身都疼,视线模糊,双臂紧紧抱着喻宵不敢松开。他鲜血眼泪尘土糊了一脸,一反平日优雅干净的模样,狼狈得几乎不成人形。袁千秋赶到的时候,他指指怀里瘫软的人,一边哭一边哀声道:“救他,快救他……”
袁千秋好久没见顾停云哭得这么伤心过,心脏一下子揪紧,眼神锋利如刃,似要把那几个施暴的人千刀万剐。
他让旁边的一名警察扶着顾停云,自己背起喻宵,走到路边,把两人往刚刚赶到的救护车上送。
好在两人的伤都没有危及x_ing命。顾停云肩膀上青了一块,擦破了些皮,止了血拍了个片,没什么大问题。喻宵肋骨骨折,颅内轻微出血,几处软组织挫伤,伤势不算轻,好在他底子不错,又有点功夫在身上,养上一个月基本就可以痊愈了。
至于那一口血,医生做了全身检查也没查出什么来,只能解释为急火攻心。
顾停云听到结论的时候松了一口气,接着心口又是一痛。
急什么能急到吐血呢?
其中固然有忧心自身安危的成分在,但想到喻宵毫不犹豫地把他护在身下,像一面盾牌般为他挡下所有攻击,顾停云不敢说没有自己的原因。
他坐在一旁,听袁千秋给病床上的喻宵做笔录,太阳x_u_e跳得厉害。
这时候要是让他把命给喻宵,他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你是在什么时候潜入那家食品加工厂进行隐x_ing采访的?”袁千秋问。
“今年一月份。”喻宵说。
“报道发出去的时候对厂的影响大吗?”
“相当大。信誉大幅降低,濒临倒闭。”
“你在报道中写的内容都属实吗?”
“属实,都有证据可循。”
“你怀疑是那家厂找人对你下手,是吗?”
“对。”
“行。犯事的四个人都抓到了,我会尽快给你一个交代。为了防止再有人对你下手,你这段时间最好尽量减少出门,我们也会派人保护你。”袁千秋轻轻拍了拍喻宵的肩,向顾停云使了个眼色,“那我先走了,你跟停云聊聊吧。”
“路上小心。”
袁千秋冲他笑笑,转身走出了病房。
病房里只剩下了喻宵跟顾停云两个人,安静得很。
顾停云深吸了一口气,想开口,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却是喻宵先说话了,“没想到当记者危险x_ing那么大,对吧?”
顾停云愣了愣,然后摇摇头,“你做的事情是对的,我很佩服。”
“没什么,很多人都做过隐x_ing采访,只不过我的采访对象社会影响力大一些。”喻宵说。
“对不起,阿宵。”顾停云垂着脑袋,低声说,“要是今晚没拉着你去庆功宴,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我记得我是自愿来的。”喻宵说道,“况且,这帮人不达目的不会罢休,要是今天没找到机会,换一天他们一样会下手。”
顾停云还是觉得自责,点不了这个头。
喻宵叹了口气,轻声道:“反倒是我要说对不起,停云。”
顾停云抬起头看着他,“你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连累了你,让你也受了伤。”
顾停云急道:“我这些算不上什么伤,你别再说什么对不起了,我……听了难受。”
“庆功宴上的事,我也要向你道……”
顾停云打断道:“你什么错都没有。一个恶作剧罢了,你别放在心上,他们笑过之后就忘了,没有任何人会笑你的。至于朱文渝,我明天就去教训他。”
“是啊。”喻宵喃喃道,“一个恶作剧,不用在意。”
顾停云脱口而出:“我……”
喻宵却摆了摆手,说道:“我有点晕,想睡了。”
顾停云巴巴地望着他,语气里有几分委屈的意味,“我还没说完。”
“我现在……不想听。”喻宵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我没力气想事情,停云。”
顾停云只好作罢,替喻宵掖了掖被子,“那你赶紧休息吧。我就在隔壁床,哪里不舒服叫我,我睡眠浅,听得见。”
喻宵没再说话,侧身背对着他,独自睡去。
他明白,在这种情况下,喻宵不愿意从他这里获得任何东西。
这时候他交付的任何情感,都会不可避免地被打上“同情”的烙印。而爱情是最容不下一粒沙子的。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向另一张病床走去,和衣躺了下来,辗转难眠。
他不知道的是,有个人也跟他一样,几乎清醒了一夜。
喻宵只要闭上眼睛,就是顾停云痛得流眼泪的样子。同样的噩梦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先前没碰上过这种事,他便存了一份侥幸心理,如今灾祸临头,他才反应过来,跟人合租一开始就是一个不负责任的决定。
他想了一晚上,为了杜绝再将危险带给顾停云的可能x_ing,他或许应该早日离去,回到一个人的生活。
他翻了个身,却听到邻床也起了一阵动静。
许是他频繁翻身,吵醒顾停云了。他这么想着,却听到了一句极轻柔的“晚安”。
离开比他想象的要困难。
第31章 有酒(1)
四月底,天气已经转暖。
这天晚饭的时候,喻宵接到了一个电话。他放下筷子,接起来,无处安放的那只手的手指不安地绞在一起,习惯x_ing的小动作都落入了顾停云的眼里。
除紧急情况外,电话是喻宵会选择的联系方式中最末的一种。他很少主动给顾停云打电话,似乎也不怎么喜欢接电话,不论来电人是谁,他接起来之前总会犹豫上那么几秒。
“放。”喻宵说。
听到这只此一家的开场白,顾停云就知道来电人是周钰。
喻宵照例不咸不淡地嗯了几声,末了说了一句“我问问他”,暂时放下了电话,跟顾停云说:“周钰问你五一有没有空去H市玩两天。他,我。你愿意去的话,他再问问袁千秋去不去。”
“你有假期?”顾停云问。
“可以调到两天。”喻宵说。
“我没问题,千秋那边我来问吧。”
“嗯。”喻宵应了一声后又拿起了手机,“去,袁千秋他来问,一会儿给你消息,挂了。”
他按下了结束通话键,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顾停云问:“周钰怎么突然想起来要组团旅游?”
“事业瓶颈,心里苦闷,需要放松。”喻宵言简意赅地说道。
“那行。你问下他哪天出发哪天回,我把票跟酒店订了。”
“好。”
五月的到来,意味着春天的离开和夏天的造访,意味着天气即将由和暖变得炎热,也意味着顾停云跟自己约好的半年死线即将到期。
他一直把这桩事情放在心上,对于它的思忖也没停过。感x_ing层面上已经做出了选择,理x_ing层面上还差点火候,仿佛非得有一只手在背后推他一把,他才能两只脚都跨进那扇早已敞开着等待他许久的门里面。
他看着台历上用红笔圈出来的那个日期,暗骂了自己一句。
顾停云啊顾停云,你先前还在谴责别人优柔寡断,没想到风水轮流转,自己也有这么一天。
假期的酒店不好订,顾停云挑了家出行方便、环境宜人且价格实惠的,然而下手的时候一个单间都没剩下,只好赶紧订了两个标间。虽说这四个人怎么组合都行,但周钰跟袁千秋不知道暗中达成了什么交易,非要住一起,于是顾停云跟喻宵便顺理成章地又成了室友。
到酒店的时候天色已晚。四人旅途劳顿,吃了晚饭直接各自回房休息。
顾停云洗了澡,钻进被窝,拿出kindle开始看小说。喻宵坐在桌子旁边,正对着顾停云,一台笔记本电脑将两人的视线隔开来。
“假期还工作呢?”顾停云问。
“嗯,一个片子没剪完。”喻宵说,“趁今晚剪完,明天就不做了。”
“干你们这行真的辛苦。”顾停云认真地说,“我向所有新闻工作者表达由衷的敬意。”
喻宵笑了笑,继续埋头专注地做事。
顾停云看了会儿小说,觉得无聊,下床泡了壶茶,给喻宵倒了一杯,送到他手边的时候顺带看了一眼电脑屏幕。喻宵干活太投入,没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靠近,迟了半分钟才意识到顾停云正站在自己身后,一下子慌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把显示屏扣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