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荣初并没任何回应,上野也不在意,继续说道:“荣老板爱护弟弟之事,坊间多有传闻。我听说此次令弟是被军统恶意诬陷致死,不知传言是否为真?”上野眼中一片关切征询之意,令荣初十分恶心,但这节骨眼上却不宜惹恼他们,只能强摁住内心的焦灼与之周旋:“多谢关心。荣某自小历经家族惨案,唯有阿次这一个亲人,不料军统下此毒手。杀弟之仇不共戴天,荣某自会向他们讨回公道。”
上野点点头,慢慢踱到棺木旁,伸手轻轻抚着:“荣老板丧弟之痛在下感同身受,我们将军一直很欣赏您的才干与为人,想与您结为朋友。何况,要对抗军统可不是什么容易事,为表诚意,我们将军愿助一臂之力。”
“烦请转告松井将军,他的好意荣某心领,就不劳费心了。”即便再恨军统,他也不可能跟日本人合作,但当务之急是赶紧把这群人打发走。
“荣老板不必急着回答,我们将军有的是耐x_ing,日军司令部随时欢迎您的大驾光临。”上野轻轻笑道,眼睛却仍是盯在那棺木上,来回扫视着。
荣初脑中拉起了警报,以自己目前在上海商界和医疗界的地位,那个松井显然是很有兴趣想要拉拢,但他对阿次的死心存怀疑,说不定还会想办法验证。即便是下了葬,棺木将来也会是个隐患。
“荣老板,天色不早,我们就不打扰了,您多保重。”“但谢不送。”好不容易摆脱了这个上野,荣初恨不得立即飞回医院,但是经过这一闹腾,灵堂这边他也着实不放心。棺木就在这里,该如何处置才能万无一失?好不容易把阿次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又摆脱了军统的身份,他还活着的消息一定不能走漏,尤其是对日本人!
“荣先生,这个您不用担心。”说话的是四少的贴身副官沈家平,此次也被程司令安排来上海保护四少:“从刚刚日本人的态度来看,他们希望拉拢您为军部效力,但又担心您弟弟的死只是您和军统演的一场戏,因此很有可能会再来探查。”“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我不可能与日本人合作,但他们若是查出了阿次未死的消息,我会十分被动。”“没错,所以我们需要制造一场事故,让他们无从验证,方能放心。”
“好主意。”荣初赞赏道:“灵堂晚上守卫薄弱,如果有喝醉酒的黑帮混混来这里闹事撒野,不小心打翻了烛台引起大火,那也不是没有可能,这棺木自然也会跟着一起化为灰烬。”
“如此,日本人就是再怀疑也无可奈何。”沈家平阖首道:“此事不宜声张,您的弟兄在上海太过显眼,就让我们承军来帮您演这一出戏。”荣初闻言拱手感激道:“有劳沈副官,荣某感激不尽!”
终于是把心落回到了肚子里,荣初正欲离开灵堂,却见阿四急急跑了过来:“老板,四少差人传来消息,二先生伤势转危,夏院长正在进行急救。”
阿次出事了!荣初心里大急,立即冲了出去。
当仪器上的数字终于重新回到正常,夏跃春擦了擦一头的冷汗,重重的吁了口气。门忽然被大力的推开,荣初火急火燎的冲了进来:“阿次呢?”“已经没事了,别担心。”
荣初径直走到病床旁,阿次安静的躺着,已经重新昏睡过去。“怎么回事?”“换药的时候忽然吐了很多血,差一点就……”四少脸上惊魂未定,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夏跃春!到底怎么回事!”荣初情绪有些失控,甚至是歇斯底里。“是内伤复发引起内出血!阿初,你该知道他一直以来的内伤情况,这次内外交迫,发生这种情况也在意料之中。”“但也随时会要了他的命!”荣初怒吼道,一拳狠狠捶在了桌子上,他不知道该对谁生气,但他只想痛痛快快地发泄一场。
“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见势不好的四少急忙拉住了荣初。“有办法!内伤必须静养,最忌劳累与用力。这次内出血,很有可能是换药过程太过痛苦,阿次用力强行忍痛导致的。要避免这种情况再次出现,我们有两种方案,一是注s_h_è 安眠镇静类药剂,让他处于昏睡状态,另一种是注s_h_è 吗啡,用来麻醉止痛。但是你们必须明白,这伤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恢复的,内伤的调养也尤其费事,长时间的用药也会带来很大的副作用。”
“用镇静剂。”荣初毫不犹豫的答道。“阿初,你确定?这种程度的外伤要保持昏睡需要很大的量,会对他的灵敏x_ing有影响。”“那也好过送命!”“需不需要问问阿次的想法?”“不需要!长兄如父,我的决定他必须服从。”“好吧,你来拿主意。”“暂时先用巴比妥,控制剂量与次数,等他伤势稳定后再逐渐减量!”
荣初弯腰爱怜的抚了抚弟弟瘦削苍白的脸颊,阿次,你放心,大哥一定会治得好你。接下来的日子,好好睡吧,忘掉那些责任和痛苦,等伤好了、睡够了,就睁开眼睛,回到大哥身边,好不好……
第四十二章
是夜,杨慕次的灵堂毁于一场大火,传闻是一群混混酒后斗殴所致,荣初怒不可遏,由警察局韩副局长亲自带队,抓捕了一干行凶人员,据悉全部已于抓捕当日就地正法,以息荣初雷霆之怒。为免弟弟魂魄无依,荣初为他设立了衣冠冢,并设立道场,请七七四十九名道士连做三天法事,祈佑弟弟早登极乐。
松井派出的人在灵堂被烧那晚远远望着那场大火,无功而返。派人去警察局探听,韩副局长也证实传闻无误,如此一切化为灰烬,此事暂告一段落。
阿次这几天受药物的影响,一直处于昏睡中,免受了伤口的折磨,伤势也渐渐好转起来。考虑到地下病房y-in暗潮s-hi,并不利于伤口的恢复,荣初买下了荣公馆后面的一座小宅子,方便给他养伤。这座宅子平日里被大树遮挡着,并不起眼。而最大的妙处在于这宅子的偏门与荣公馆的后院相对。荣初让人在后院开了个侧门,又在两扇门之间移来一些枝繁叶茂的树木,如此两座宅子便悄悄连在了一起。
不过宅子对外也得有个名义上的主人,以便应付一些突然的盘查与探访,此人必须信得过,最好是生面孔,平时不在也无妨,且要与荣公馆素无瓜葛,荣初与四少思来想去,还是沈家平最合适。于是这座低调隐蔽的小宅子便挂名沈宅。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为此荣初辞掉了一部分佣人,各给了他们一笔安置费,只留下了从荣家跟过来看着他长大的张妈和几个平素机灵且信得过的。
等阿次伤势稳定后,荣初便将他悄悄转移到了沈宅,顺便带走了夏跃春那一病房的医疗器械。这事让夏大院长好一阵捶胸顿足,直到荣初承诺日后买新的补上才勉强作罢。
已经给阿次连续注s_h_è 了一周巴比妥,为安全起见,荣初决定先逐渐减少剂量,再慢慢停止用药。这样一来,阿次每天会有一些清醒的时间。换药都尽量选在他昏睡得沉的时候,即便有时被痛醒了,他如今的身体状况也比上次好上很多,加上又是荣初亲力亲为,极尽温柔呵护,因此也并未出什么意外。
这几日,阿次渐渐有了些力气,可以说上几句话了,但大多数情况下他都没机会,因为荣初和四少每天都会守在他的房间寸步不离,两人明明没有过节,却偏偏跟仇人似的,没有一句能投机,你来我呛的整天都不得安生。本来为了掩人耳目,他们还规规矩矩在荣公馆用餐,后来荣初发现在吃饭速度上他竟是远远不如军人出身的四少,以至于吃了大亏,每回都要落在后面,让四少先一步进到阿次房里,坐在床边握着阿次的小手谈天说地。荣初气得鼻子都快歪了,于是,以后用餐就改为在阿次房中进行,由张妈做好再送过来。
日子在吵吵闹闹中度过,虽然有些烦恼,倒也并不寂寞。经此事后,荣初和四少表面上水火不容,实则关系也近了不少,毕竟两人都是一心一意为着阿次。东北那边已经三番两次的催了,但因着阿次的伤势,四少实在是放心不下,何况他还存了私心。
这种感觉十分奇妙,阿次明明就在眼前,可他还是会忍不住的想念,每每想起火车上初遇那一幕,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情愫在流动。虽然同为军人,但他从小善通人情世故,身边名媛环绕,自有一番风流。对于自己的心意,他十分清楚,阿次和他大哥之间的关系,他也看得很明白,不过那其实也没什么,对于兵家来说,从来就没有谁一定属于谁,胜者为王,荣初能捷足先登,他慕容沣也可以后来者居上。让他什么也不做将阿次拱手相让,可不是他承军少帅的x_ing格。
这边荣初自然也知道四少心里的小九九,想拐跑我的阿次,恐怕没那么容易!本少爷我自打娘胎里就跟阿次血脉相连,岂是你说拆就拆得开的。不过他心里始终悬着一件事,那就是阿次从来也没有向他表明过想法,哪怕一个暗示都没有。如果说以前他不介意,因为他笃定自己的心意,不管生死都会陪在阿次身边。可是现在他却觉得不安起来,万一那并非阿次想要的,万一阿次爱上了别人,要离开他这个大哥怎么办?眼前这个慕容四少就是个难缠的家伙。
两人各怀心事,卯足了劲互相比拼,倒是让佣人们十分难做,阿次夹在中间也左右为难。
“先生的药熬好了。”张妈端着药碗走了进来,由于阿次现在只能隐藏身份,为安全起见,荣初不允许佣人们叫二先生,只称呼为先生。
“我来!”荣初和四少齐齐站起身伸出手来接药碗。张妈十分为难,一边是自家老板,自是不能得罪,可另一边是少年统帅,楼下还守着一批军爷,也是万万惹不起的,这可怎么办好?张妈手微微颤着,脸上一片诚惶诚恐。“张妈,我自己来。”阿次见势不好,便撑起身体,想要自己喝。“不行!”两个人同时急道。四少轻轻把阿次扶起,让他靠在软枕上,声音轻柔而宠溺:“你别动,小心伤口,这种小事让我们来。”那边荣初已趁势接了张妈手里的药碗,坐到了床边:“大哥来喂你,你坐着就好。”四少不满的咳嗽了两声,荣初脸上笑意却更加明显,声音越发温柔:“来,阿次乖,张开口,啊~~”阿次觉得心漏跳了几拍,呼吸一窒,一口药就呛在了喉咙,咳得眼泪都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