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没见过男人哭成这个样子,四少心软之下怒气已是消了大半,他叹了口气,忿忿掏出手帕递了过去:“你有什么好哭的,阿次一心一意向着你。赶紧把你那眼泪鼻涕擦擦,像什么样子,也不知道阿次看上你哪一点!”荣初头仍是埋得低低的,却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哽咽道:“四少,谢谢你。”
这人从来就跟他没几句好话,这会忽然客气起来,四少反而有些不习惯。算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再做纠缠也于事无补,不如帮阿次解决隐患来得实在。“是什么人干的,查出来没有?”“黑龙会的人,据说是买凶杀人,背后的雇主没有供出来。”荣初吸了吸鼻子,慢慢站了起来。
“有可疑对象了吗?”“有,还在查,估计很快就会有结果。”“黑龙会……”四少眯了眯眼:“日本黑龙会这几年势力发展非常迅速,上海只是分支,主力在黑龙江一带,前段时间竟然还厚颜无耻的打出了‘东亚共荣,永驻黑水’的口号,暗地里却是做着杀人放火的恶毒买卖。”
“黑龙会这些年跟日本军方搅在一起,在中国可没少干坏事。”荣初指节捏的格格作响:“阿次这回差点就死在了他们手里!”“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干脆我带人端了他们在上海的分支,以后阿次也少个威胁!”四少一脚狠狠踹下去,旁边的椅子已经穿了个窟窿。
“不要在明面上冲突。”荣初制止道:“经过上次在侦缉处一闹,你对阿次的感情已不难查知。如今在外界看来,我刚遭到黑龙会袭击,你就公然去发难,身份很容易让人起疑。”“那你的意思是……”
荣初低头思索了片刻:“暗中计划,分散除之。黑龙会虽然势力庞大,但一直以来并没有受到官方经济上的支持,如果我们能以钱财为诱饵,设下陷阱,不怕鱼不上钩。”
“有道理,如果找弟兄放消息出去,说有人走私军火,他们出于经济或武装方面的考虑,都会出动足够的人手去拦截。我们预先设下陷阱,就可以将他们重创。”四少赞同道。
“我觉得可行,你需要多少人?”荣初努了努嘴。四少向他伸出了两根手指。“二十个?会不会不够?他们行事很凶猛。”“两个,足矣!”四少弯了弯唇,眼中流露出狡黠算计的光芒。“两个?当兵的,你确定不是在开玩笑?”“任何时候,我都不会拿阿次的事情开玩笑。姓荣的,你没听过兵不厌诈,有时候,拼的不是人多,而是这里……”四少翻了个白眼,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一单事还不够,只能打击,不能动摇根本。”“你放心,我慕容沣纵横沙场这么多年,一个小小的帮会,我还不放在眼里。”“如此,我和阿次就拖你的福了。”荣初拿手帕擦着那一脸的狼藉。
“我这是为了阿次,跟你没关系。”四少扯了扯领口,目光十分不屑。“我警告你,阿次是我的,你离他远点。”“阿次归谁,你说了不算。”“当兵的,是不是想打架!”“来啊,我奉陪!”眼见两人又要打起来,阿四匆匆跑了过来:“老板、四少,二先生醒了!”
“醒了?”两人迅速收手,齐齐转身往房间跑去。“当兵的,你让让!”一个门框实在是太小了,两人挤在一起,谁也进不去。“姓荣的,该让的是你!”四少一个手肘就顶了过去。
开玩笑,你还当我是病猫呢?一个下腰闪过,荣初伸出腿就往四少脚下绊去。竟然来y-in的!四少一个趔趄,即将摔倒之际转手就拉住了荣初的袖子。“砰!”的一声巨响,两人齐齐摔倒在地上,惊呆了一屋子的人。
“大哥、四少,你们小心!”刚刚苏醒还没半分力气的阿次被硬生生的逼出了声音……
第六十八章
阿次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却十分难受,仿佛一会儿置身冰上,寒冷彻骨,一会儿又如同碳烤,炎热难耐。恍惚中有个人一直抱着自己,熟悉温柔的声音萦绕在耳边,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却能让自己莫名的心安。当身体的疲累渐渐散去,他终于睁开眼睛,看到了久违的阳光。
“阿次,你醒了!”夏跃春和一个陌生的年轻医生立即围了过来,拿起听诊器给他做着各项检查。脑袋还不是很清醒,他费了点时间才弄清楚这是在自己的房间。腹部的伤口有些疼,不知道敷了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让他觉得舒服不少。他转了转头,没有看到大哥,张开口想询问,却虚弱得发不出声音。
“你大哥在和四少谈事,阿四已经去通知了。”夏跃春体贴的冲他笑了笑。四少?四少怎么来了?他不是在东北打仗吗?正在疑惑间,忽然就听到了一声巨响,两个熟悉的身影齐齐扑倒在了门口,阿次惊呼之下,差点就想坐起来,腹部一阵尖锐的疼痛,迫得他把身体紧紧蜷缩在了一起,脸色瞬间又变得惨白。
“阿次!”地上的两人迅速爬起来朝他跑了过去,荣初将他小心扶在怀里,轻轻按着伤口,四少则弯下腰,替他拭去不断溢出的冷汗。好不容易缓了过来,荣初伸手便将他箍在了怀里,颤声道:“小混蛋,终于舍得醒了,你吓死我了!”当着众人的面,阿次觉得有些难为情,想推开大哥,身上又没有力气,正兀自怔忪间,手忽然落入一片温热宽厚的掌心,抬头就看到了四少立在床边,眼中是深深的疼惜与关怀:“伤口还疼得厉害吗?”阿次摇摇头,脸上是故人重逢的欣喜。荣初看着他的神色,抱着人的手不由又紧了几分。
程信之在一旁将这三人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心里不由好笑起来。看样子人家两兄弟早就你侬我侬了,想不到沛林竟然还是个痴情种,莫非他打算要一条道走到黑?
安静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阿四从外面走了进来:“老板,派去调查的人来回信了。”屋子里没有外人,荣初便让他带人径直过来回话。根据调查的结果,松井琴子以前一直随母亲生活在日本,半年前因为母亲过世才来到中国。她母亲叫矢野铃木,出生于日本一个普通家族,虽然由于战争与松井石根鲜少见面,但却是他唯一的结发妻子,所以琴子应该就是他的亲生女儿。而杨羽桦年轻的时候在日本的确与除田中樱子以外的女人交往过,但那个女人在二十年前就失踪了,也有人说她染病死了,没有听说过有孩子留下。至于黑龙会方面,他们杀人放火的生意太多,只认钱不认人,对于主顾也极为保密,因此,只打听到那晚买凶杀人的是一个女人。
“一定是田中樱子!”荣初低声恨恨道。虽然没有直接指证,但除了田中樱子外,他想不到还有谁非要置他于死地,而且,还是个女人!
不,不一定是这样。阿次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松井琴子那张笑意盈盈的脸,她和松井并没有长得相似的地方。那晚在松井家虽然没有发生异常,但作为特工,自己仍嗅到了她身上危险的气息。杨羽桦的匕首出现在松井的书房,是巧合还是有意?她是否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失神?所以后来那些只是在借机试探?可是养在深闺中的小姐,不应该知道这些。
他擅长于人物画像,精于捕捉的不过是人与人之间不同的细节和神态而已。琴子笑着斟酒的画面不断在脑中回放,那双眼睛那么熟悉,和他们兄弟俩既相似又不完全一样。渐渐的松井琴子的脸和杨家老宅那张婴儿的照片重合在了一起,杨羽桦的面容也慢慢浮了上来。对了,叔叔笑起来,下巴有一个很小的酒窝,平常人的酒窝都长在脸的两侧,但是他的却在唇下方,非常小,所以极不起眼,松井琴子也是一样。那她,会不会就是叔叔的女儿?如果真的是这样,她此番到中国,一定是来找大哥报仇的。遇袭当晚的事飞速闪过,一幕幕串联在了一起。那晚的事情很有可能就是她所策划,大哥的处境会非常危险!
抬头望了望大哥,那人的眼神因愤怒而充满了杀机,阿次心里一禀,张了张口想说话,喉咙却如哽住了般无法发出声音。杨羽桦临死前的惨状又浮现在了眼前,他脑袋上有一个大大的血洞,鲜血不断汨汨往外涌着。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在质问自己,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不救他!阿次心里一痛,呼吸又变得急促起来。
”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又疼了?“四少率先发现了他的异常,急忙握住了他冰冷粘s-hi的手。阿次艰难的喘息着,如果告诉大哥,出于对杨羽桦的痛恨和日后的安全起见,他一定会立即找人杀了琴子,可这相当于是跟松井为敌,也会让军统和组织的计划毁于一旦。而且,若琴子真是叔叔唯一的骨血,难道自己要眼睁睁看着他的女儿也死在大哥枪下吗?叔叔千错万错,对待自己却是真心的疼爱。这件事他一定要亲自去查证,暂时不能让大哥知道。如果事情真的如他所猜测的那样,那琴子就是自己的妹妹,他一定要设法解开她的仇恨和心结,不能再手足相残。可是大哥,大哥的安危就会留下隐患……
“大哥,日后和松、松井……接触,一定要,要小心,尽量不,不要去他家。还有琴子,你,你要小心防范……”“好了阿次,你不能再说话了,大哥以后会更加小心,不会有问题。”荣初小心把他放到床上,看着他苍白到透明的脸,心疼得难以言喻:“现在有问题的是你,好好给我躺着休息,剩下的事就交给我和四少,听到了吗?”阿次点点头,顺从的闭上了眼睛。这件事只能自己暗地里去调查,他要尽快养好伤,恢复体力才行。
看着阿次又重新昏睡过去,程信之检查了他没有大碍之后,和夏跃春一起去了客房休息。荣初便和四少在一旁小声商讨下一步针对黑龙会和田中樱子的行动与计划。屋外的天气一片晴好,阳光透过窗户的玻璃照s_h_è 进来,带来了些许的暖意与生机。三人共处在一室,难得的和谐与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