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是横陈的尸体和鲜血,大哥的眼泪滴在身上、烫进了心里,让他的五脏六腑如同被扔到油锅里翻滚煎炸般,痛不欲生却只能生生忍受。这里所有死去的朋友、同志、兄弟,都是为了他而死。杨慕次,你欠了这么多条命,你怎么敢死,死了你又要怎么去面对他们?阿次身体剧烈的颤抖着,他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来,惨白的脸色生生被逼得通红一片。
“阿次,别这样,这不是你的错,放过自己好吗,放过自己,就当大哥求你……”既是双生子,又岂会感受不到他的锥心之痛……荣初将头深深埋进阿次的脖颈,任泪水横流,为了把自己逼到连死都不能的阿次,也为了刚刚因他们而失去x_ing命的弟兄……
人生就是如此,你以为可以一帆风顺,途中却又横生波折。你自信可以苦尽甘来,却原来失去比得到更多。你在感悟生命的美好,转瞬便会坠入痛苦的深渊。你自恃人生久长,下一秒也许就已是冰冷的尸体……你的敌人远比你想象中强大,因为它便是主宰你整个命运轨迹的,人生……
既然选择了面对人生作弄的方式,就只能咬紧牙关坚持走下去,不管代价是如何的惨痛!
“阿初,我们走!”敌人已经被全部歼灭,枪声停了下来,夏跃春松了口气,急忙招呼大家一起往外冲。
荣初重新背起了阿次,他望了一眼满地的尸体,迅速站了起来,决然的擦掉了眼泪。对不起,是我太过自私,但不管怎样,我留住了阿次……
他咬了咬牙,带着阿次紧跟着夏跃春身后朝门口奔去。希望就在眼前,仅仅一步之遥,一秒之距!在靠近门口不到一米的地方,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停下了脚步。
一群人僵在门口进退不得,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司令,荣初和他弟弟杨慕次就在里面!”?荣初和夏跃春皆是一惊,松井石根!不,不可能,这里离日本军部来回至少需要两个小时,即便是加快速度,也不会少于九十分钟。他出门不到一小时,根本不可能赶得回来!
两人面面相觑,心里都捏了一把汗,又稍稍向屋内退了几步,转眼便看到松井石根带着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大群日本士兵。
他身旁的日本军官,约摸五十岁的年纪,职衔竟似比他还高,难道真的是日本军部司令,西尾寿造?
松井石根的病毒已经开始向全身蔓延,脸上一道道崩裂的痕迹,让他整个人看起来诡异又可怖,平时温文尔雅的笑容此刻也只让人感觉狰狞和扭曲:“想不到吧,荣初,你的诡计并没有得逞!”
这几天由于病毒反应,他并没有去军部报道,而是借故留在了家里。荣初胁迫他签的那份协议一直没有找到,可是由于身体的缘故,也无暇去顾及。但在接到军部急召时,他就猜到了事情的原委。这分明又是一场调虎离山,那份协议一定已经送到了军部,营救荣初和杨慕次的人很可能是想趁他去接受审查的时候去实施突袭。
现在的他身中雷霆,绝不能让荣初逃了,他要尽快取得疫苗,而不是在军部耗着。于是他索x_ing铤而走险,行至半路便下车致电给了军部司令西尾寿造,简要言明自己因家丑遭人陷害,又身中剧毒,他以军人荣誉发誓并未做出任何对不起帝国和天皇陛下的事情,请司令相信他的清白,并申请立即派兵前往他的府邸,届时一切都会真相大白,同时还可以获得新雷霆的疫苗。
他已经制造了仓木鹿和荣初勾结贩卖病毒原液的伪证,只要借由家族丑闻来解释荣初和杨慕次的事,加上得到疫苗也算大功一件,说不定还有机会保全自己。
由于事情紧急,又牵涉到战局,西尾寿造当即便同意了他的请求,谁知才到附近,就听到了将军府内枪声四起。
松井石根拔出手枪指着屋内,厉声道:“荣初,你听着,不要以为用那份伪造的所谓交易协议就能瞒骗军部。乖乖交出新雷霆疫苗,或许还可以饶你们兄弟不死。”
荣初侧头往窗外望去,黑压压的一片,至少有上百人,冷汗从额上滴了下来,突围已经没有希望了,难道大家要一起死在这里?他看到夏跃春的手伸向了腰间的突起……
第九十八章
“这是怎么回事?你女儿为什么会跟这群匪徒在一起?”西尾寿造指着地上的杨思桐,声音十分不满。“司令,她不是我女儿,她是矢野铃木那个贱人和杨羽桦所生的孽种。”松井石根脸上写满了悲愤和鄙夷。
矢野铃木这四个字让一直安静着的杨思桐忽然睁大了眼睛,她尖声叫了起来:“她不是贱人,不是!”她挣扎着爬起来想要冲过去,却被夏跃春紧紧拉住,只能牙龇目裂,不停的吼着:“你侮辱我母亲,你也该死,我杀了你!”
她不知死活的疯狂行为显然激怒了松井石根,他双眼危险的眯了起来,枪口指向了她的脑袋:“巴嘎,这是你自找的!”
阿次本就绝望的心此刻更是如坠冰窖,喉咙仿佛被遏住了般发不出声音,他费力的抬了抬手,想向思桐伸过去,枪声已经响了,他看到杨思桐倒了下来,额头正中多了一个血洞,鲜血正汨汨涌出,正如当时的杨羽桦一样。她的身体在不停的抽搐,嘴巴一张一合着,似乎在说,母亲,思桐好想你……然后,再没了动静,唯有那双眼睛仍睁得大大的,仿佛在向所有人昭告,她的死不瞑目……
饶是恨她入骨的荣初此刻看了也觉得心痛不已,他立即转过身不让阿次再去看这惨状,颤声道:“阿次,你别难过,她死了就可以和父母团聚了,对她来说,或许才是最好的解脱。”
背上的阿次并没有回应,即便看不到了,杨思桐的死状也已经印在了他的瞳孔里。一年前他这样看着杨羽桦死在眼前,一年后,又这样看着他女儿死在眼前。脑中似乎有无数轰鸣机在响,他仿佛又看到了儿时的画面,在杨公馆里,叔叔难得的抽出空来陪他,他坐在叔叔腿上,笑得眉眼弯弯:“爸爸,阿次喜欢跟爸爸在一起,等爸爸老了,阿次就背着您去散步,还给您当拐杖。”“哈哈,好好好,小阿次是爸爸的挚爱之宝,爸爸等着你长大照顾我的那一天。”
国仇家恨不共戴天,养育之恩恩同再造。对不起,叔叔,您走的时候,阿次没能戴孝扶棺,现在就连您唯一的血脉,我也救不了。阿次笑了,他真的累了,现在的他就是一个废人,救不了别人,也原谅不了自己……
荣初感觉到脖颈的s-hi意,他想抬手帮阿次拭去滑落的泪水,转过头去,却只看到鲜血从他唇边不断涌了出来,蜿蜒在自己的脖颈之中,异常的艳丽而恐怖……
“阿次,阿次!”心里惊骇到极致,荣初抬头望了望眼前数不清的枪口,他绝望了,阿次,你是不是累了,如果你要死,大哥陪着你,黄泉路上,也不会孤独寂寞,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眼看兄弟俩一个生命垂危一个打算放弃,夏跃春咬紧了牙关,他曾听阿次说过,人一生下来就是在往死路上走,既然结果都一样,早死和晚死又有多大分别,惟愿死得其所而已。如果注定要报销在这里,他也要拉上这些鬼子们陪葬,何况还有一个军部司令、一个驻华将军,这买卖做的并不赔!他冲后面的弟兄点点头,手雷自腰间落到了手里。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声音突兀的响了起来:“别来无恙啊,松井将军。”来者是名五十岁上下的男人,一身军装,身姿笔挺,他急走几步便已到了门口,身后还跟着一名女子,即便是身着戎装,也无法掩饰她的秀美与清丽。
短短一句话,已经吸引了屋内所有人的注意,荣初感觉背上的人终是微微抖了抖,有了些反应,不由紧了紧双手,将他背得更牢一些。
“你是谁?”来者不善,松井石根嗅到了危险的气息。男子背手而立,朗声笑道:“我们两个月前还见过,怎么,将军不记得了?”他微微昂了昂头,并不隐藏他的锐利与傲气:“既然如此,就容我再介绍一次,鄙人杜旅宁,国民党少将,原上海侦缉处处长,应戴局长指示,特来向您表示感谢。正是您将新雷霆的原液卖给了我们,才让我们得以在战局上取得了先机。”
西尾寿造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杜旅宁,他听说过这个名字,看起来也与传闻不左,他怎么会忽然过来?他刚刚说的是真是假?如果国民党手里真的已经有了病毒原液,后果将会不堪设想,他立即想起了那份交易协议,将疑惑的眼神投向了松井石根。
杜旅宁,杨慕次的老师,此番必定是为了救人而来!面对如此变故,松井石根早已经气得浑身发抖,眼下人证和物证都指向他变节卖国,即便漏洞百出,恐怕西尾寿造也不会再轻易相信自己,他气急败坏道:“司令,如果我和他们真有交易,又怎么会光天化日之下说出来,这分明是他们的诡计。”西尾寿造并未出声,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杜旅宁也不恼,只伸出脑袋向屋内探了探,仿若恍然大悟般摸着下巴笑道:“将军怎么这么说话,莫非是杜某来的不是时候,妨碍将军执行公务了?”松井石根心知现在情势十分不妙,他沉了沉眼眸,将枪口指了过去:“胡说八道!我从没没见过你,你跟他们是一伙的!”
杜旅宁错开几步,温和笑道:“我们不过是你情我愿公平买卖,将军何必如此。”他指了指荣初背上的人:“而且,我和杨慕次的关系您又不是不知道。将军是日本人,对中文词意表达得还是不够准确,他是我的爱徒,应该说我们隶属同一阵营,而不是一伙,意思虽相近,x_ing质却是大有差别。”
“司令,他诬陷我!”眼前这个人摆明是来诬陷他,再纠缠下去必然更加麻烦,松井石根急步跑到西尾寿造前面,低头恳求道:“请不要相信他的一面之辞。”
这件事的确是有很多不合情理的地方,可是杜旅宁为什么会忽然过来,是巧合还是故意?杨慕次明明早就死了,为什么会出现在松井石根的家里?还有那份协议,究竟是怎么回事?西尾寿造脸上y-in晴不定、疑虑重重,屋内一时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