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仿佛从梦中惊醒，猛然坐起来看着他，郭嘉伸手捏捏他的脸：“醒了？”
荀彧吸了吸鼻子，打掉他的手：“刚刚在胡说些什么。”
郭嘉少见地认真起来，眼神将荀彧钉在了原地。
“是胡说没错，好让你清醒清醒。”
“你要学飞蛾扑火吗？烧伤自己的翅膀靠近他？你真以为自己在童话里？”
“异道者就是异道者。还是你要告诉他你的绮思，和你父母死亡的真相？”
“如果你想改变他的人生轨迹，或者，你认为他能体谅你包容你甚至替你隐瞒罪孽，你去说好了。”
“荀彧，我告诉你，所有生活在底层的人，都想往上抓住唯一的亮光，但是从来没有生活在阳光下的人会真正伸出手拯救他们。”
“如果有，那就是怜悯而已。”
“你能做的事情，是让他继续无忧无虑地活在阳光下，懂了吗？”
第11章
没过多久，荀彧又恢复了小时候做噩梦的习惯，两三天就要惊醒一回。终于在入夏的一个午夜，他的梦里出现了荀攸。
他梦见两个人在未名的山坡上骑马，荀攸和他共乘一骑，声音在自己耳边幽幽荡开，卷着花香一起。
“小叔，你别怕，睁开眼看看。”
而自己的手死死握住了马缰，慢慢睁开眼，世界逐渐在自己眼前展开。
荀彧坐起来，室友们都在睡觉，窗外大雨，带着丝丝凉意，正是好睡觉的天气。今年的春节他没回家，和郭嘉住在一起厮混了两个月捱到开学，荀攸发了好几条短信问他在哪里，最后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竟然找到了郭嘉。
郭嘉不知说了什么，荀攸再也没有找过他。
再也没有人会每天问自己做什么，吃饭了没，也没人会时不时地发一些好玩的新鲜事与他共享，世界一片清静。
起初是失眠，后来吃了褪黑素逐渐能入睡，却总做噩梦，睡得不好。
今晚恐怕是想念极了，才做了这场没头没脑的梦。
荀彧披了外套就冲进大雨里。
他想马上见到荀攸，无论荀攸说什么，做了什么决定，未来有没有自己，他都不在意。
敲门敲了很久，才听见荀攸睡得迷糊的声音从房里传来，再等了一会儿荀攸才打开门。荀彧冲上前去一把抱住了荀攸，眼泪混着雨水流在荀攸的肩头。
“我好想你……”
他哭得话也说不伶俐。
荀攸被吓了一跳，连声问道怎么了，荀彧也不肯答，只是哭。荀攸哪见过这阵仗，在他的记忆里荀彧从来没哭过，如今哭得这样狼狈，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委屈。
他想了无数种可能x_ing，也没想到自己身上。
等荀彧哭完冷静下来，才看见了穿着荀攸衣服正怯怯站着卧房门口的梅英。凌晨的雨夜，和荀攸一起睡在卧房里，应该不会是在写数学证明题。荀彧松开了抱着荀攸的手，往后退了几步。荀攸上前握住他：“你怎么了？”
荀彧摇头，说不出话。
“怎么哭成这样？被人欺负了吗？”
荀彧还是摇头。
荀攸心里乱糟糟的，他没料到荀彧会突然在这样的时候回家，梅英留宿在家里，无论如何安排，他都无法两全，总有一个人要受委屈。不能让客人睡在厅里，也不舍得让荀彧睡在厅里，此刻进退维谷，他收了声，没再继续往下问。
然而荀彧却了然地给了他台阶，荀彧在玄关拿起一把雨伞摇了摇，眼泪还在横流，却挤出了一个微笑：“对不起，打扰你们了，我回来拿伞，你们继续睡吧。”
衣服早都s-hi透，沉甸甸地挂在身上，拿了伞又有什么用。
荀攸心里暗想一番，终于还是没有开口留下他。
“你以为他真的会背负起你吗？”
荀彧走在雨里，忽然想起郭嘉说过的话，不由得笑起来。无非是笑自己单纯傻气，居然将好意当作救命的稻Cao，不留退路地依靠那个人，换来了如今这个结局。
他淋着雨往郭嘉的家里走，鼻间气息已经变得滚烫，身上却是凉的，这样走了快两个小时，终于走到小区门口。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他索x_ing坐在路边的地上，掏出手机发送新短信。
“奉孝，救我。”
睁开眼睛的时候满世界都是白色，荀彧挣扎地坐起来，手背上忽然传来刺痛，针穿破了血管，很快手上就肿了一片。
郭嘉正趴在他边上睡觉，看见他醒了，上蹿下跳地找医生来看他的手，又叽里呱啦地问医生情况怎么样，要不要吃药要不要吃东西要不要继续休息，医生把笔放下，转头认真地看着他：“病人需要静养，我建议你先出去。”
高烧引起肺炎，病不大不小，只是还要留院观察，医生和他说完病情，又叮嘱他不要四处走动就离开了。荀彧转头，看见郭嘉在病房门外撅着嘴不高兴，伸手招了他进来。
郭嘉也不避讳，就这他招手的姿势把自己的脸往上贴，顺势握牢：“你终于醒了。”
“嗯……”
“吓死我了……”郭嘉居然撒起了娇。
“你不许再这样吓我……”郭嘉不依不饶。
“再有下次就把你按在床上惩罚你……”他忽然眯起眼摆出没羞没臊的模样。
荀彧叹了口气：“你好吵……还是出去吧……”
郭嘉登时不开口了，荀彧这才好好地看他。不知道他陪了多久，下巴都有了青茬，荀彧第一次看见他长出胡子，很新鲜，也有些心疼。
荀彧在他下巴上摩挲：“都有胡子了……”
郭嘉由着他摸，很享受的样子。
只有他在，只有他会在，荀彧的心里忽然软成一潭湖水。
这次生病住了半个月的医院，病好之后郭嘉说什么也不肯放他走，趁着上课带着搬家公司将荀彧的行李搬去了自己家里。荀彧回宿舍一看，只剩下空荡荡的床板，哭笑不得地打电话给郭嘉，让他把行李搬回来，郭嘉在电话里头叫嚣：“你自己来我家里拿呀。”
荀彧无法，只好打了个车匆忙赶过去，进门便发现自己的东西早就被四处安置好了。衣服挂进了郭嘉的衣橱，书也放在了他的书架上，学习用品摆在书桌，小摆设被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
物件这样散乱，若要收拾起来还得费一番功夫，再打包带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弄完。荀彧站着大厅中央苦恼地叹气。
“和我一起住。”郭嘉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后。
荀彧转身看他，有气无力道：“不要……我要搬回去。”
郭嘉从冰箱里拿出个苹果咬了一口，靠在沙发上整暇以待：“乖，和我一起住。”
“……好，你给我一个和你住的理由，若能说服我，我就住下来。”
荀彧已经放弃了挣扎，这样的对话在他二人之间重复了无数次，从未分出胜负，再怎么说下去也不过是各说各话。还不如让郭嘉先说，自己捉住他的逻辑弱点一击致胜。
谁知郭嘉站起来靠近荀彧，一转身便把他压在了沙发上，顺势将一只腿跨过了他，倾身吻下。
“我救了你，你便是我的人了。”
荀彧被他吻得头昏脑热，在心底暗骂为何他总是这样无赖，从来不肯讲道理。
第12章
二人闹到凌晨四五点才睡，荀彧没睡着，等着太阳从窗子里投进屋子，再薄薄地透过被子。两个人都有将被子盖过头的习惯，赤身裸体地都蜷缩在被子里，他就这光看见了郭嘉背后的伤痕。长条的，或是似被香烟烫出的圆形，他一一拂过，像抚摸十五岁前的自己。
中午十二点，郭嘉醒了，从被子里坐起来，稍微清醒些了便要去做饭。荀彧坐在床上，拿起床头的香水，在空中喷了几下，闻见柠檬和麝香的味道。
“你又不用，买那么多做什么？”
郭嘉的香水有整整一层书柜，荀彧不解。
“闻见喜欢的味道，会格外有生活的动力“，郭嘉从厅里进来站在床边看着他：”起床吧，今天只有三明治，菜都吃完了。“
饭桌上郭嘉问起荀彧喜欢吃什么，早餐中餐晚餐面面俱到，荀彧说不必精心准备，随意便好。从前荀攸也这样问过他，他也说随意便好，在一起生活了几年，荀攸早就捉摸清楚了他的口味。
两个人的生活算是安逸，上课时荀彧拉着郭嘉一起去，郭嘉的成绩倒因此好了不少，到了周末便留在家中。
大多时候是抽烟喝酒，趁着酒精和尼古丁的力量抵死缠绵，在房间里大声放着摇滚或者朋克。荀彧不知道的是，这是他一生中唯一一段最肆意放荡的日子，自他离开郭嘉后，生活如同苦行僧。他也不知道原来时光的痕迹会很快消亡，没有人能看出他曾那样生活， 甚至没人能看出郭嘉在他生命里留下的痕迹。
那时他还没有意识到生命的意义，只觉得和郭嘉在一起，死亡是唯一的底线，其余皆可原谅。
有关他们的风言风语很多，却一直没有证据，也没有当事人的肯定，很快便消散了。
二人关系公之于众始于一场告白。
大二开学的时候荀彧接受了学校的奖学金，甚至还上台领奖，原本也算出名的人物，这样一来追随者便更多。他带着不可亵玩的气息，其余的人只是远远看着，唯有一个姑娘如同着了魔似的迷恋他。不仅跟踪偷拍，甚至盗窃他的课本和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