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攸在那头说到一半，听见荀彧均匀的呼吸，又已经没了声音，知道他睡着了。满肚子的话只好咽下去，自己对着手机笑了笑：“文若，晚安。”
挂了电话荀攸还是放心不下，打开微信打上一大段如何治疗感冒的文字，正要发送出去。想起刚刚荀彧懒洋洋的样子，觉得他或许不会听自己的话，于是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了。
这几天家里父母催得紧，说快三十的人了，一直都没有女朋友，当年莫名其妙地和梅英分手，理由更是莫名其妙。
“什么叫做荀彧会不高兴？
公达啊，不是我们多嘴，之前你大学刚毕业就决定收养他，我和你妈妈已经很不同意，顾念着你们小时候关系好，想着养到十八岁也就算了。
现在他好不容易出息了，也不用你管着，你还凑个什么趣儿？
你说你这些年不肯找对象是不是为了他？孩子总要走的，你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
更何况我看那孩子也没有想要和你生活在一起的意思，你该考虑考虑自己了吧。”
昨晚爸爸打电话给他，从几年前说到现在，又说父母老了，今后等不了他一直这样耗下去。荀攸被逼得没有办法，只好咬死了不出声，父亲好一顿骂才肯挂了电话。
瞒得过父母，瞒得过荀彧，却瞒不过自己的心。即使等不到荀彧回家，他也不想再和别人一起生活。尽管意志坚定了这些年，父亲说的话却已经坐实了他不孝的罪名。
那一刻他实在太想听一听荀彧的声音，即使只有一句话。
第18章
“耐心点，他很快就回来了。”
荀彧推门，发现Anthony在自己的座位上坐着，郭嘉趴在那边的摄像头前。
“Anthony？”
“嗨Jethro，你回来啦。”
Anthony对他招招手，指了指摄像头里的郭嘉：“你男朋友真可爱。”
荀彧哭笑不得：“是前男友……”
“那也很可爱，他刚才一直追问我你在哪里。”
荀彧抱歉地笑一笑，回过头去对视频里乖乖等着他的郭嘉说：“导师来了，我要挂啦。”
今早郭嘉突然提起要和他视频，想来是假期，办公室里没人就答应了。镜头里的郭嘉换了个更清爽利落的发型，脸色不是很好，也许是熬夜熬的。趁着荀彧出去买咖啡，Anthony居然来了，还和郭嘉相谈甚欢。
“Jethro，来和你商量件事，我的论文被邀请参加ICM，我想带着你和Vincent一起去。”
“我吗？”
“嗯，先带你去看看，指不定哪一*你也会上去演讲。还有，Jin问起你了，我说会带你去。”
Anthony抛来一个Wink，又将自己的论文交给荀彧。虽然只是上台替他跑跑腿，也算是难得的机会。
只有极少数的人可以被邀请演讲，剩下的人坐在台下聆听，等演讲完毕后有酒会，让数学家们自由交谈分享研究成果。名不见经传如荀彧除了和与自己背景相同的人交流，只能被自己的导师领着四处走，借此和真正的数学大家搭上话。
在酒会上兜兜转转，有个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荀彧？”
“靳老师？”
他突然遇见靳西，喜不自禁。
“Anthony果然把你带来了。”靳西笑得很慈祥：“我去找他，咱们之后还有机会见面，不急于这时。对了，荀攸在那头，你可以去看看。”
靳西很快消失在人群里，身旁人流如云，并没有人想要停下脚步和他交谈，荀彧一再思索，终于往那头而去。
荀攸背着他正在一个小小的圈子里，边上都是年纪与他相仿，已经发表过些许重要论文的年轻数学家。荀彧将自己隐藏起来，背过身偷偷听他们在说什么。
听了一会儿才知道无非是今天演讲的分析和各自研究的粗略分享，看来荀攸和他们不生疏，也不算熟稔。忽然有人悄悄说：“那个家伙在偷听我们呢……”
荀彧慌得转头，目光恰与荀攸的目光交织在觥筹交错中。
荀攸向来清雅瘦削，此刻穿西装系领结，站在西方风潮的绅士中有些不搭。然而荀彧的样子却是很适合这样的打扮，肩宽腰细，西装贴着身体的线条垂坠而下，身高即使在西方人中也不被埋没。
二人看到对方，皆是一惊，既然被发现，荀彧只好硬着头皮去打招呼。
“你们好……”
“你好你好。”圈子里几个人都友好地笑起来：“以后不要在边上听，主动来和我们讨论讨论嘛。”
“对了，你是？”
荀彧自报家门，惹得大家问起他与荀攸的关系。荀攸转头看他，他只是淡淡笑着：“对，他是我的孩子。”
“介绍我们关系的时候什么时候能改改。”
荀彧坐在花园里的椅子上，荀攸在他身边，离了五厘米远。
“Child？你的朋友们会笑你。”
“才不会。
不是child，那你想要什么关系？”
荀攸抬手去揉了揉荀彧的脑袋，没想到摸了满手的发胶：“居然涂这么多发胶……”
“不涂发胶就会像你的头发一样乱。”
不知道是报复还是情不自禁，荀彧也抬手揉乱了荀攸的头发。没有上过发胶的头发柔软顺滑，在荀彧掌中软软地乱着。荀攸伸手去捉他的手，却反被荀彧握着扯到自己面前。
“没结婚吗？”
荀彧挑起荀攸的无名指摩挲，上面空无一物。
荀攸的笑凝固在脸上，慌忙把手抽回来放进自己口袋中。
“结婚了记得通知我，我会回去参加你的婚礼。”
“I m your child after all."
荀彧站起来背着他招招手，大步流星地走开了。
伯克利很小，在中国餐馆里就更容易遇到，四个人就凑在一桌吃了饭。吃饭途中他们才知道靳西和Anthony从本科就在一起读书，一直到博士毕业都没有断过联系。
Anthony指了指荀彧：“他年轻的时候，和你很像。”
“嗯？”
“也不怎么爱说话，整天都在微笑，别人都以为他是小白兔，只有我才知道他是只大灰狼。”
靳西在旁眯起眼：“喂喂，我还没有这么没差劲吧……”
“幸亏有了个好的爱人，否则我会怀疑他毕业以后要去替军火走私。”Anthony不依不饶。
荀彧看见了靳西无名指的戒指：“靳老师结婚了吗？”
“嗯。”靳西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Anthony忽然神神秘秘地凑近荀彧：“他和他弟弟结的婚……”
话没说完便被靳西拉到一边厉声警告，Anthony发现八卦无效，便没有再说下去。
荀攸在桌对面看着荀彧，荀彧的眼神在靳西和Anthony之间看来看去，没有一秒分给自己。他实在忍耐不住，绕到桌对面拉起荀彧的手道：“对不起，我们有些话要谈，你们请便。”
“你干什么？”荀彧甩开荀攸的手。
“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
“那为什么不看我？”
“没有。”
“为什么每次见我都这么冷淡？”
“怎样才算热情似火？”
“说话y-in阳怪气……”
“你想让我见到你就得像在播新闻联播？”
荀攸被气得在街边暴走，等他冷静下来，叹息里已经带了些哀求。
“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没有。”
“你不回家没关系，不和我联系也没关系，我以为见面的时候，你对我至少会像一般的朋友。”
“我对一般的朋友，就是这样。”
荀彧努力做出戏谑的样子，耸了耸肩，把荀攸丢在身后。
第19章
两年很快过去，荀彧和荀攸的关系算是彻底断绝了，除了收到荀攸定期打来的生活费，他再也没有收到任何荀攸的消息。然而生命的恰好在于，他和郭嘉的联系也因各种各样的因素而滞缓，郭嘉甚至不再要求与他视频聊天。
有时走在纽约的大街上，头顶被落叶砸中的时候荀彧会偶尔想起从前的事。想起在高中时放课回家，也会有初秋的落叶砸中脑袋，只是那时他走的匆忙，恨不得一下课便回去和荀攸团聚。
这些年他再也没有强烈的想回到家里的欲望，司马懿很好，他们相处愉快，他却早已习惯独来独往。三年前鬼使神差地渴望的生活，如今唾手可得，日子这样自由，自由到有些寂寞的地步。
司马懿又一次失恋，约荀彧去买醉，酒后还要再去时代广场跨年。荀彧没想到他酒量这么小，一杯马天尼即倒，只能提前把他拖出酒吧，打车去时代广场。没想到的士堵在麦迪逊大道，司机无奈道：“你看，实在是过不去，你们现在不下车，等会儿我也要堵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