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说……不过我也想考个好成绩。”
荀彧的口气又一次不容置疑起来，荀攸知道劝不动。荀彧在学习上一向很好强，当年父母双亡，他的成绩依旧稳定，名次在进入高中后也上升得很快，这让荀攸自叹不如。
“不考一个高分，怎么好让你在同学面前炫耀？”荀彧忽然揶揄地笑起来。
两个人看着对方傻乎乎地和对方玩笑了一会儿，荀攸余光里多出了一个人，他转头去看，荀彧也跟着看去。
郭嘉正抱臂站在宿舍门口直勾勾地看着他们，似笑非笑，带着邪气，眼神冰凉。荀攸被他看了一眼，从头顶一直冷到了脚底。
他还是硬着头皮率先伸出手：“同学你好，我是荀彧的监护人。”
“明明是侄子……”荀彧在一旁挤眉弄眼，露出嫌弃的表情。
郭嘉也伸出手：“我是他同学。”
“啊，你是来找他的吗？”荀攸对荀彧的同学非常感兴趣，荀彧不喜欢他过问学校里的事，他也一直都不放心。
“嗯。”
“你们关系很好吧？”
郭嘉牵起嘴角，似有所指地看向荀彧：“是很好。”
“那……你们聊你们聊，我不打扰你们午休了。”
荀彧目送着荀攸离开宿舍，又靠在栏杆边上看着荀攸冲他招手，做出“早点回家”的口型，直到荀攸完全隐没在远处的一栋教学楼里才收回眼光。
郭嘉还是那样的姿势和表情，身型颀长，像一尊雕塑，盈盈注视着他。
“真希望我也有这样的家人啊……”
他故作哀伤地叹了一口气。
“是家人，没错吧？”
他凑近了荀彧。
荀彧瞥了他一眼，有些不自在：“否则呢。”
郭嘉靠回墙壁上，仰头道：“是爱人的话，也说不准。”
荀彧被踩中痛点，他再也无法忍受郭嘉似是洞明世事地随意戳破自己的隐私，用力将郭嘉拖到走廊的尽头。这里空着几间寝室，因而很少有人来，地上积了一层灰。荀彧心绪尤未平定，他用力地将郭嘉甩到墙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郭嘉还是那副无所谓的表情，任由他把自己丢进角落。
“呵……”
“郭奉孝，我警告你……”
“人是有底线的，最好不要威胁你，是吧。”
郭嘉挑眉，甚至颓然地露出笑意。
两个人静静地对峙，直到一阵风起，扬起尘埃，荀彧猝不及防吸进一口，被刺激得咳出了泪。郭嘉用袖子捂住他的口鼻，将他半搂在怀中，过了许久才听见荀彧细弱的声音：“可以……可以放过我吗？”
心脏骤然揪痛了。
他无意刺激荀彧，只是看着荀彧在日光下跟着别人一起舒心地笑着的时候，他也会不甘心。
“如果我放过你，你会离开我吗。”
郭嘉颓然地抱着荀彧一起跌坐在地上。
荀彧咳了许久才冷静，他拉着郭嘉站起来，拍干净两个人身上的灰尘，又恢复了往常的表情，温柔的，十分令人安心。
“不会。”
郭嘉看着他走远，又一个人坐回了地板上。
为什么会有荀彧这样的人呢。看上去是君子如莲的模样，为人处世也得赞赏不断，他曾经以为自己和他是各走两边的异道者。直到自己和他逐渐熟悉，无意间看破了那层美好的假象，才发现他原来和自己并肩走在黑暗里。
玉洁冰清和而不亵的表象下包裹着y-in晦的骨血，他这样独一无二，这样契合自己的心意。
郭嘉爱不释手，甚至不择手段地要将他禁锢在自己身边。威胁也好，情意也罢，他要死死系紧了两人之间的枷锁，纵使都无法逃脱，他也甘愿。
荀彧发现郭嘉已经盯着他看了一个下午，眼色如粘腻蛛网缠绕着自己，他终于忍不住开口：“看着我做什么？”
“你教人写题的样子很好看。”
“转笔的样子也好看。”
“啊，翻书写字的样子也好看。”
郭嘉大言不惭。
教室里的人逐渐离开，荀彧借机低声道：“奉孝，你到底想说什么？”
郭嘉的眼神骤然锐利，伸手握住了荀彧的后颈把他拉近到自己唇边：“不过，你在我怀里的样子更好看。”
“是吗，那又如何。”
教室里没有别人，荀彧还是带着笑意，眼神跟着锐利起来。
郭嘉放开手，二人目光交错不过一寸，他点了点荀彧的鼻尖。
“别人都看不到。”
“那是我一个人的。”
第8章
郭嘉总是这么不讲道理，甚至无赖，他会在隐蔽的角落里忽然抱住荀彧，脸埋在他的颈间蹭一蹭。不知怎么，荀彧无法推开他。
荀彧摸摸郭嘉的锁骨：“你太瘦了，应该多吃一点。”
郭嘉调笑道：“你喂我啊，我就都能吃下去。”
“胡闹。”
荀彧很爱这样数落郭嘉，不咸不淡的，没有什么效力。郭嘉也乐得被他数落，数落完坚决不改。
荀攸找来了一本新的本子，整整齐齐地把成绩单抄在本子上。荀彧哭笑不得：“这有什么好抄的……”
“我怕自己记不住呀。”荀攸热衷于此，并不理会荀彧的阻拦。
“不需要记住的吧，反正我的成绩一直也都是这样。”
“当然要了。”
荀攸摘下他的远视眼镜放在桌上，他因为远视，有时看东西像个老人家。
“虽然排名啊总分啊都差不多，可是科目之间还是有起伏波动呢，我想记下来看看。”
荀攸眯起眼看着桌上的本子。
“如果你觉得有压力，就不要理会我嘛，你知道我一向不怎么管束你的学习，就是留个纪念而已。”
他重新戴上眼镜继续抄写。
荀彧靠坐在沙发上，看着荀攸一笔一划地誊抄，忽然意识到也许是自己的出现让荀攸的日子变成了中老年人的日常。从他收养自己开始的三年，从二十二岁到二十五岁，正是玩乐的大好时光。明明他的同龄人都在享受着鲜美而轻松的人生，他却已经背负起了自己。
“从来没看见你出去玩过。”荀彧突然开口。
荀攸推了推眼镜，他的眼镜松了，时不时掉落在鼻梁中央，细边的金丝眼镜很有民国时期老旧而醇厚的美感。其实荀攸不太在意这个，他只是觉得圆形的镜框更好用而已。但是荀彧早早便记住了，荀攸的五官唯有鼻子最好看，有着几近完美的高度和形状，眼镜框半落时更美，像书香世家出身的富贵少爷。
荀攸没有抬头：“我不喜欢出去玩儿，你知道的呀。”
“你的同学们不是总组织旅行吗？”
荀彧和荀攸的同学们也算认识，知道他们时常会租车出去自驾游，假期更长时甚至会结伴出国。但是荀攸一次也没去，他甚至连考虑都没考虑过。
“那些地方我都不喜欢去。”
“我记得你喜欢日内瓦。”
就在刚刚结束的暑假里，荀攸的导师选了几个研究生和博士带去瑞士访问，荀攸早早便推辞了。
“我去了你怎么办，总不能让你自己洗衣做饭……”荀攸似有所感，摘下眼镜看着他：“怎么说起这个？”
荀彧无法控制地伸出手，在荀攸的面颊上一碰便弹开了：“你累吗？这样养着我……”
明明他也还是半个孩子，就已经要支撑起一个家。
“你知道，其实你不必这样做，你不必收养我……”
“别胡说。”荀攸握住了他的手。
“怎么，有同学说闲话了吗？”荀攸害怕前些日子自己突然造访他们的宿舍，给荀彧带来了风言风语。
“不是的……”
“不是就好。
文若，你听着，能和你生活在一起，我很高兴。这也许是一种负担，但它是甜蜜的。尽我所能给你依靠，给你一个想要回来的家，是我想做的事，而你，是我想要陪伴着成长的人。”
荀攸低着头，荀彧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的头微微晃动，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
“这样说也许你会觉得可笑，而我的确是这样想的。
你是我生命里最珍贵的礼物。
与其说抱怨你让我的生命变得沉重，不如说你是我承担所有压力的力量。
你问我为什么不出去跟着朋友们一起玩……”
荀攸抬起头来。
“因为我不想错过任何一刻你还留在我身边的日子。
那些好看的风景，哪有陪伴你来得珍贵。”
荀攸不知道自己认真地说出这些话的模样荀彧眼中有多好看，他的心已经剧烈地跳动起来，热烈得几乎快要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