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诚回应着他的吻。他感觉到明楼的手扶在他的后颈,温暖而厚实。鼻息扑在他的脸上,却有些发烫。外头的雨声渐大,屋里却这样安静,只听见他们的心跳声。他伸手去脱明楼的有些潮s-hi的外套,随手丢在地上。衬衫贴着衬衫,反比坦诚相见更有些色气的意味。
他的领带,和他同款的领带垂下来,蹭着他的下巴,让他感觉很痒,忍不住笑起来。
“笑什么?”明长官低声板了脸,扯下衬衫,将他的手掰过头顶用领带随意地扎了一个水手结。阿诚下意识地一挣,反而越来越紧。
“做什么!”
“你不是脖子疼?给你舒展舒展。”明长官笑了,一只手按住阿诚的头顶交叠着的一双手,一只手去解他的西装裤。本来足够一个人躺着的沙发,因为两个人的动作发出引人遐思的吱嘎吱嘎声。明楼的身体整个伏了上来,阿诚曲起腿,给明楼的膝盖以容身之地。
西装裤褪到膝盖上,凉意从膝盖上一路向上。与潮s-hi的凉意一起向上的,是明楼的手。
“恩……”进入的时候,他在吻他,这是他们的习惯,仿佛从上到下的纠缠是无比有趣的一件事。他进入得很慢,以至于阿诚都难耐地用脚去勾他的小腿。阿诚穿着一双旧而软的棉袜,在明楼的小腿上擦得使他心痒。然而欲擒故纵的这套,他的阿诚还是跟他学的,在先生面前,实在班门弄斧。
他解开束着阿诚双手的领带,手撑在他的颈边,稍稍退出。巨大的空虚让阿诚几乎要哭出来——这个人的把戏惯会把他弄得不死不活的——他一把抱过明楼的头,修长的手指c-h-a入他的鬓发间,在他耳边求他,什么好听的说什么,断断续续地,气也喘不匀一口。
笃笃笃。
有人敲门。
阿诚的耳朵瞬间就红到了尖上。被人突然打断的羞耻心和明楼在他身体里的缓慢而折磨的动作,两相厮缠,叫他整个人说不出话来,将脸埋在明楼的衬衫前,鼻子里充斥着他的味道。
“别动,别做声。你不在,他们不敢进来。”明楼在他的耳边用气声说着话。那耳朵几乎可以烫到他的嘴,他也便玩心大起地用舌头去轻轻咬他耳背的软骨,如同一条毒蛇对着一个裂纹青瓷耳杯悠悠地吐着信。
仿佛过了千年万年一般,那个声音随着脚步走远。明楼忽然改变了战斗风格,窗外疾风暴雨,窗内暴雨疾风。两具身体纠缠在一起,门窗隔绝了两个世界。外面是大雨倾盆,是硝烟杀伐,里面只他们两个人,这个时间点上,所有的平行空间中,只他们两个人这样纠缠着,占有着。
做事一向妥帖的明先生从来不会忘记在办公室多备一套衣服,以免哪天加班回不去。
至于出身豪富留洋归来的明长官,也自然觉得午睡后换套衣服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第15章 帮对方洗头发
【原题是帮对方吹头发,但是家用电吹风在上世纪六十年代才开始流行,所以改成“帮对方洗头发”】
说起来,他们也实在倒霉。
去Le-Mont-Saint-Micheal的那天,本来天空还晴着,阿诚等着站在要涨潮的海岸线上看日落。倏忽间风定云墨,潮水与大雨相约而至,阿诚连鞋子也丢在水里,十分狼狈地和不愿s-hi了脚站在岸上的明楼一起往小城里跑。两人都没带伞,又都仗着年轻,连挡雨的外套也没带一件,跑到最近的一家小旅店时浑身都是已经s-hi透了。
开了房间,外头已经雷雨大作,窗口能望见早已消失不见的海滩,他们真的是在一座海上的孤岛了。
薄暮暝暝,虎啸猿啼。阿诚忽然想起明楼叫他背过的《岳阳楼记》来。
才进去随意冲了一把的明楼忽地怒骂了一句,胡乱裹着浴巾出来,随便拣了件松软的褐色毛衣套在身上,把袖子lū 起来,对着窗边的阿诚道:“洗一半停水了,我们运气也真好——别那里站着了,我去烧点水,你快把s-hi衣服脱下来,仔细感冒。”
谁知道烧了水回来,在法国第一次出来玩的阿诚还是跟个孩子一样站在窗前向外看,头抵着窗玻璃,要不是外头风雨太大,他都恨不得打开窗户把半个身子探出去。明楼只得跑过去,拎着他的领子把他拽回来。他浑身已经很凉了,头发s-hi哒哒地贴着头皮,像是一只兴奋又可怜的小狗,十分不爽地又要扭过去瞧那窗外。
“真的变成一个岛了!跟Maupassant写得一模一样!刚才我还瞧见海里边那个灯塔闪红光警示了,就是我们之前过来看到的那个……”
“知道了知道了……快穿上。”明楼感觉仿佛又回到阿诚刚搬进明家的时候,什么都要他亲手去做,像是平白无故地多了个儿子,天天cao心他,明明他自己会穿衣服,又怕他冷了再把人拽回来套上件毛线背心。
阿诚脱了上衣和裤子,用毛巾胡乱抹了一把,然后接过毛衣套上,又拔腿往窗户边跑,被明楼扣了肩膀,拽回水盆边,老大不情愿地歪起头:“我头不脏,你看!”
“不是脏不脏,热水洗个头,别感冒了。”
“我擦干就好了。”
“少废话,低头。”
阿诚低下头来,闭了眼睛,细细的水流从他的头顶流过。直到温水临头,他才感觉出冷来,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冷了吧?”明楼笑道,“方才同你说还不听。”
“我没见过嘛——刚才也不觉得冷。”
明楼用毛巾蘸了水擦他的鬓角和额发,温热的水有一滴滑过了阿诚的脸颊又从鼻尖滴回到盆里。用香皂在毛巾上打出泡来,然后揉他细软的头发,他的手指揉按着他的头皮,整个头皮有一种酥麻的感觉,几乎叫他站不住。他想起刚到明家的那天,头发都油成一坨,明楼叫人带他去洗,他觉得头发很脏,不好意思,硬要自己洗来着。
手底那个毛茸茸的脑袋,沾了水,黑亮亮的。阿诚的头发很软,也很细,握在手心像是水底油油招摇的水藻。老老实实梗着脖子站在那里,比明台乖了太多。忽然想起来,每次大姐给明台洗头的时候满家里跑得都是水迹,不由得笑出声来。
“大哥你肯定想到大姐和明台了。”手底下那个脑袋道,声音透过热水反s_h_è 上来,带着一层潮s-hi而温暖的水气。
“是啊,不知道他们最近怎么样。”
“大姐上次说让明台也学法语,到时候到Sorbonne来,叫我们盯着他,别跟留学生们学了抽烟喝酒的,耽误学业。”
“他要过来,咱们家都要被拆了。”
“那可不一定,等他过来了,我如果留校的话,说不定还是他tutor呢——不过他肯定不选你的课就是了。”
“我的课怎么了?”明楼不轻不重地敲了他脑袋一下。
“难啊!”阿诚有些愤愤,“同学都说你给分不厚道。”
“学得好我自然给分厚道。”
“学得好,哪还要你厚道?本来就该给个高分了。”
“反了你们了,敢跟老师顶嘴。”
“我是旁听,你不算我老师。”
明楼哼了一声,盘算着找他的advisor好好聊聊,敲打敲打这个目无尊长的学生,又顿了顿,叫他闭了眼睛,用清水把泡沫洗掉。
“你毕业后就留在学校?我上次听Monsieur Kerviel说想要你做他的RA,毕业后直接跟他做手头的那个项目。”
“他也跟我说了。”
“你呢,你怎么想?”
“我不知道。”
另取了一块干净的毛巾,把他的头发围起来,擦擦干,在他前额扶了一下,示意他可以直起身子了。
“不知道?你不想做学术?”
“你上次在读书会上不也说这时局很难静心做学问么?”阿诚用干毛巾揉着一头乱发,全都蓬了起来,像刚考完非线x_ing代数一般乱糟糟的,“大哥,我问你件事。”
“什么事?”
“如果有天……我是说如果……我回国了,你会生气么?”
“我也会回国啊,总不能就把大姐一个人留在上海。”明楼平静地看着他。
阿诚又踌躇起来,点了点头,没再接着说下去,只用毛巾盖住整个脑袋,沉默了一会儿,闷声闷气道:“不过,就算做学问,我也不要跟着他,他可抠门了,他的RA的工资全系最低,干的却最多。”
“做学问,清贫些才显出读书人的志气嘛。”明楼顺着他的话,把话题荡得更远。
“读书人也要吃饭啊。”
“说着像是我亏待你差了你哪顿一样。”明楼伸出手指在空中虚点了点他,“你还说不想同他做学问,尽学了他抬杠的本事。再说,我一学经济的,会让咱们饿死么?听着倒像是指着你RA的那点钱养家一样。”
“是是是,我失言了。”阿诚把毛巾扯下来,搭在脖子上,笑道,“大哥你是要做经济学大教授的,我得巴结好,免得没饭吃。”
说着又跑回到窗口去,夜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大海上波涛汹涌,仿佛命运一般的深邃莫测,他们所站立这个孤岛就是这漆黑汪洋里唯一真实可把握的了。巴黎也不是世外桃源,反倒是一个激烈动荡的雅典学院一般。他曾感到迷惘,直到他在读书会以外遇见了同他一样迷惘的人们。时代浪潮里的孤舟们彼此用铁索联结了起来,仿佛连漂泊也有了方向,然而这方向依旧和这暴雨中的灯塔一样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