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霄白的皇位由谁来接,我和然绮出了分歧,这一架我俩打得昏天黑地,两败俱伤。我这才知道,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的除了我还有然绮。
我和然绮曾在攻进帝都前看过宁霄白的命薄。按照命薄记载,宁霄白被奸细出卖功亏一篑,后以谋逆之罪镇压,因难熬刑罚,死在狱中,宁府被抄,宁氏也被诛了九族,旁姓发配边塞,永世不得进京。极惨烈的结局。当时我和然绮看后都唏嘘不已,可是,然绮却犯了比我还要重的错误。他杀了告密的奸细,让宁霄白推翻了封朝,自己坐上皇位,封朝就这样提前被灭数十年。
“封朝苛政致使民不聊生,而宁霄白却是一个难得的好王爷,他治理的北郡民风淳朴百姓安居乐业。为何不能让他做这个皇帝?”然绮神色肃然的看着我对我说:“我偏要贤者得江山。”
“然绮……”我叹口气:“凡事不可逆天而行,孰对孰错,自有天来断,你没有这个权利。”
“如果天错了,该有谁来断?”
一道惊雷劈破苍穹,亮光照亮然绮肃穆的脸。
我惊呆了,双唇哆嗦着不能言语,然绮竟然说出这等灭世之辞,他可知,单是这句话,足以让他上诛神台。
然绮拍拍我的肩,说道:“淳雅,正如你所言,我也想看看,命数到底能不能改。”
“可是……”我已经说不出话来,我改的,只是子濯一人,而然绮,却改了一个朝代。
“淳雅,他日若真上诛神台,你我一同,也算有个伴。”
他看了我一眼,转身走进雨里,墨黑的眼眸已不复刚来人间的清澈模样。
现今宁霄白驾崩,我告诉然绮,这便是逆天的下场,即使坐上龙座,也不能长久。封朝大约还有幸存的后裔,该由此人来接任皇位,这样将江山还于封氏一族,你我之过,也不算太离谱。
然绮大笑,成王败寇,已到手的江山哪有拱手让人之理?
我俩争辩无果大打出手。整个京城水雾弥漫飞沙走石,笼罩在一片暗无天日的阴霾里。城中百姓三日未敢出门,焚香拜佛,祈求平安。
最终,我拜下阵来,然绮用剑指着我的喉咙,破碎的衣角下露出刺目伤痕。我捂着胸口踉跄站起来,看着他,道:“你杀了我吧。”
然绮扔掉剑,扶住我,说道:“淳雅,我从未想过伤你。”
我推开他,笑道:“皇甫丞相亲自道歉,草民,担不起。”
然绮握住我臂膀的手突然僵硬,他喃喃说道:“淳雅,你叫我什么?”
我依旧笑靥如花:“皇甫丞相,从今往后,这世上没有淳雅,也没有然绮,只有丞相皇甫文进和庶民林朔。你我身份悬殊,不宜来往过密。望丞相恕草民有伤在身,不便行礼。就此别过,告辞。”
我转身离去,脚下仿佛绑上千金大石,沉重无比。
五天后,三皇子宁墨宣登基,改年号和宣。我心情烦闷在城郊的一间小肆喝酒,其间有一人过来邀我共饮,我没甚心情,打发了他几句,他似乎还说了些什么我没有听清,抬头只看见他离去的身影。
和宣帝初登基,且年纪尚小,尊仁王为摄政王,然绮依旧做他的丞相,子濯也仍是大将军,而我却深居简出,安安心心做我的闲人。不过,好日子总是不能长久,悠悠闲闲不足半年,边防战事又起,战线吃紧,子濯临危受命,披挂上阵。我辞了军职,在家养花临帖,对前方战事充耳不闻。与蛮夷这一战前前后后断断续续打了三年多。期间子濯回来过几次,面容一次憔悴过一次,却总是待不足月余便又离去。三年后,他班师回朝同回的还有长子的骨灰和次子未寒的尸身。子濯终于得胜归来,却永远失去了两个儿子。宁夫人——宁霄白的妹妹——芊月公主哭天抢地,几乎追随自己的两个儿子而去。
“渔阳鼓,起边关,西望长安犯;六宫粉黛,舞袖正翩翩,怎料到边关反,哪管他社稷残。”
帝都依旧歌舞升平,似乎并没有受到战乱的影响。人说:“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我看这些居于太平盛世的人,又何尝懂得边防的险恶与疾苦?
5.
街边一阵哄闹,我看见几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穿着红蓝粉绿一路欢声的跑过来。
“姐姐,你跑慢点,等等我。”
“再不快点怎么见得到皇甫丞相?”
头前的一个绿衫女子撞了我一个满怀,踉跄一下,差点摔倒,我伸手一把扶住了她。
小姑娘惊魂未定的抚着胸口,我微笑着问道:“姑娘,没事吧?”
小姑娘抬头看着我,突然羞红了脸颊,连忙退开一步,怯怯的行礼:“多谢公子。”
后面几个跟上来,有个胆子大的竟盯着我的脸瞧了又瞧,又看看绿衫女子羞红的脸满颊露出满脸的暧昧。
我温和一笑,说道:“姑娘走路担心着些,下次可不一定有这次这样好的运气,若是摔伤了就不好了。”
那个胆子大的丫头呵呵的笑了,说道:“我看啊,紫芸姐姐就是故意撞到公子身上的。”
被唤作紫芸的绿衫女子握着粉拳打在小丫头身上:“臭丫头,看你胡说。”
又是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我看着她们离去的身影问身边的小厮:“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街上这么热闹?”
“先生久不出门想是不知道。”小厮答道:“皇甫丞相举办赛诗会,今天是第二天,整个京城有钱有势的公子哥都去了。刚刚那几个姑娘想必就是去看皇甫丞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