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既然有了计划,我们定会鼎力配合。”方大冲一口干了手中的酒,深吸一口气。
大家酒足饭饱之后,印瞳也没睡着,穿着里衣坐在窗口,眼光借着烛火的微亮撇到了那一副被自己收起来的画轴上,突然心血来潮的将画轴拿在手中,背后就一阵凉风。
“你有危险了。”
那清冷的声音一听便知道是谁的。
九
印瞳转身,果然看到满头银发的年轻男子站在自己面前,心里倒是有些好笑,刚才还在想他,念头刚起人就到了。
关于狐狸,印瞳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多年来心里一直把他当做神一般的存在,又是敬畏又是害怕的,真正相处起来反而觉得对方不过是个和自己差不多大小的普通人而已。狐狸拥有倾国倾城的容貌,分不清他这张脸给人什么感觉,若换成女人,必定妩媚,可若是男人,也有些冷俊。
“你是说凤炙?”印瞳靠近了点儿,刚才他说自己有危险,现在这种情况除了凤炙还会有谁?
“你要小心。”狐狸身形一晃便到了桌子前,坐下之后优雅的为自己斟了杯,闻一闻味道微微将眉头松开,这人喝的是茶不是酒。
“凤炙的确是个难缠的家伙,明天我会带几个人离开,大冲和胡亥两个人足以对付一阵子,我在想黄臻的事儿。”印瞳也坐下,一阵风从窗户外头吹进来,扬起了他的黑发,披着头发的印瞳多了几分冰冷,就连说起话来好像也没平时那么随和了。
狐狸其实是弄不懂印瞳的性格的,他这个人明明看起来漏洞百出,却难得的在某些时刻心思缜密,不知道他是装糊涂还是真糊涂。
“黄臻为人耿直,没有心眼,他手下的人都随着他的性子,再精明的也会视恩如命,所以只要按照计划实行的话……”狐狸话刚说一半便被印瞳那散漫的行为给打断。
只见对方拿起茶杯慢慢倒了一杯茶,看着水柱倾泻到杯子中溅起的水花,端起杯子慢慢品了一口又满意的放下,抬眸朝一直盯着他的自己看了一眼:“你怎么不说了?”
“你有听吗?”
“你声音好听的很,当然得听进去。”玩世不恭的笑容挂在他的脸上竟然万分合适,狐狸面无表情的看了一会儿,也不继续说下去了。
他自是知道印瞳这句话中多少挑逗在里头,也不愿和他多做计较,他猜不透印瞳,也关于这一点的,一面显得聪明懂得进退,一面又显得纨绔什么都无所谓。
骨子里……还是个认真的人罢。
“总之记我一句话,你有危险。”狐狸说完这句,便站起身来头也没回的朝门口走去。
“这么急着走?”印瞳也站了起来,心里嘀咕,我连你名字是什么也不知呢,见了这么多次面,永远都是私底下谈一个个步骤,真的就连名字……也都不知道。
狐狸淡褐色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印瞳,许久才微微抬起了下巴,嫣然一副高傲的模样,不冷不热的口气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无须知道我的名字,这不重要,你只要记得你要我帮你办的事,等到目的达成了之后我们就毫无相干,知道名字也是枉然。”
此话一出,话音还未落,那满身纯白的人就像是被风带走了似的消失在房间内,印瞳看向开着门,外头的风还在往里面呼呼的刮,吹起他披下的长发。那双深不见底的瞳孔中显然多了几分趣味,盯着天空中一轮银黄的圆月张口。
“毫不相干,也不一定呢……”
一个转身,内劲扬起的风带上了开启的门,整个房间再度暗了下来,桌上的油灯上的火苗也只是晃了晃,再度明亮。
印瞳伸手贴向那副卷起来的话,突然有了些睡意,心情不错的爬上床躺下了。
今夜月圆,整个漠北都通透明亮,恍如白昼的风尘址中站着一个人,也就只有他一人,银白色的头发在风吹起的时候丝丝分明,面对着树站了许久之后,思绪开始回到了两百年前。
那一年,他初醒时分,那人倒在了风尘址周围奄奄一息,他救活了那人,之后就成了兄弟。
狐狸从来没有名字,那人知道他是狐狸,高傲的说自己要当上大漠之主,却从来没有打算主动运用他大漠狐狸的能力。对于那人来说,朋友即是朋友,他自己的事从来不希望别人插手,私底下自己帮过了多少次从来都没有告诉他。
三年的时间不到,那人当上了大漠之主,万人之上,以前小狐小狐的温柔笑容早已不在,他们之间也回不到起初见面的时刻,一起经历风雨,一起走过大漠,一起寻找同伴,记忆连篇的两百年前,现在却只是尘封在脑子里的那一瞬间而已。
仿佛一瞬间就能经历千万,经历过以前曾经历过的。
最终那人成功了,也早就不需要他了,帝王要有帝王的身份,身边也不会允许有人能称兄道弟饮酒畅谈了。他和他下过一盘棋,棋还差最后一步的时候帝王公务繁忙,被人叫开,他一个人坐在庭院中看着已成定局的棋盘。
有的时候一些经历就像他下的这盘棋一样,到最后是谁输赢都不重要,因为途中就已经结束了。所以他离开,一离开便是两百年,两百年来他游历人间,幻成各种模样,书生、医师、商人,却没有一个身份能真正满足自己。
想起今天见到印瞳的时候他那种随意的表情和眼神,名字他从来就没有,有记忆以来自己换过不同的名字在人中穿梭,记得的也只有两百年前的那句小狐而已。
“果然,我也注定孤独的,是吧?”狐狸伸手触碰了风尘树的树干,周围风沙忽起,卷起一层又一层,却没有一粒沙子能擦到那一身白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