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还不到十六岁的苏美尔已经是一个高三毕业班的数学老师,这件事已经发生了两周多,可直到现在他自己都依然没有相信这个事实。苏美尔出生的时候,一条街的老太太们都来看孩子沾喜气,结果看完回去的时候,刘老太忍了又忍还是和老伴说了,“隔壁苏家那娃娃福薄啊,父母缘浅。”
苏家是没落的书香世家,这条街上的人过去多数是苏家的奴仆,因而对苏家总是有着一种归属的亲近感,刘老头训斥,“别胡说!”刘老太“啪”的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我老太婆胡说呢,老天爷不算数啊不算数!”
结果刘老太全部说中了,苏爸爸为了救班里的落水学生自己送了命,苏妈妈没几年也跟着去了。只剩下一个苏美尔瞪着眼睛不相信的看着顷刻之间空荡荡的家,苏家数代以来都是一脉单传,整个苏家最终只剩了个苏美尔,在全街老人同情不舍的眼光下,自己关上了那扇厚厚的大门。
没落的书香世家能有多少积蓄,苏美尔拿着家中剩下不多的钱初中毕业后放弃了当时的省重点,读了师范类的五年制大专。兴许老天爷听到了苏家整条街父老乡亲的祈祷,苏美尔大专毕业的这年终于走运了,省里教育厅的大领导来这个小县城里视察,好巧不巧的大领导某天清晨一人到苏家街散步,这条街年代久远,大领导看的入了迷,仔细地看墙的纹路,没仔细看地上的青苔,之前可下了不少天的雨。“啪嗒”一声就摔坐在了地方,这领导可都快60了,本来腰就不好,“哎哟”一声就再也爬不起来,头上豆大的汗珠直滚。
他摔的地方正好是苏家院墙外,苏美尔在天井里刷牙洗脸,听到声响,好奇的出来看,看到摔倒在地的老人,立刻上前扶起来到街口叫了辆三轮车把大领导送去了医院,领导身上没钱,苏美尔替他交了挂号费住院费,幸好小县城,费用不是特别高,大领导及时报出了号码,苏美尔打过去直到人来了,才悄溜溜的离开。
大领导病愈后,第一件事就是带着自己夫人来看苏美尔。拉着苏美尔的手,“孩子,多亏你,不然我这把老腰哦!”
县城里的教育局局长和县长都跟在后面点头哈腰,大领导环顾一周,皱眉,“家里大人呢。”
苏美尔木木的,“都死了。”
“哎!”领导夫人都哭了。
后来一串排查,才知道当年苏爸爸的英勇事迹。大领导正色,一定要给这样的好教师荣耀!就在那么一瞬间,苏家仿佛回到了三百年前,满族荣耀,门前来来往往都是人。苏美尔从小木讷,不会打理,索性关上大门坐在天井里看爸爸留下来的书。
大领导后来又特地来了一次,直接找上县长,“这孩子一定要安排个好的未来!”
“是是是!”县长也犯难啊。
按理说苏美尔这孩子智商是绝顶的,人家到底是大户人家,虽然没落了。4岁就读小学了,现在大专毕业才不过没满16,问题也就出这儿,一个16岁的法律上还未成年的孩子能安排什么工作啊。大领导眉头一皱,索性自己安排去了。
然后苏美尔云里雾里的收拾了行李,被带去了省城,去了那所最好的中学,那所学校一个毕业班的高三老师恰好怀孕不得不告假,苏美尔顶了上去。他都懵了,在大领导给自己准备的小出租屋子里,仿佛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大领导独子,常年在国外鲜少回来,苏美尔的存在像是填补了他儿子的空白,慈祥的拍拍他脑袋,“叔叔相信你能做好这份工作。只是代课老师,压力不大。”
这个学校在全省都有多少人想着进,即使是一个代课老师,那工资也是叹为观止的。苏美尔走马上任,第一天去上课时,看着满屋子的学生他满满的都是惧怕。
父母过世后他越来越自闭,越来越自卑。而这个教室里的每个人都是那么优秀,那么朝气蓬勃,窗明几净,他哆嗦了好几分钟才在学生的嘲笑声中惊醒,慌张的上完了那节课,落荒而逃。
这个小老师软弱无能,凭着家里关系小小年纪就想来做咱们老师,这个班里的学生恰好又都是有权有势有钱家的孩子,智商又高,纷纷看这个小老师不顺眼。这不,终于两周后的今天,骄傲的高智商富家子们揍了这个小老师一顿。
苏美尔洗干净自己的脸,顺了顺自己的头发,拍干净裤子上的灰,放下衬衫袖子。这都是领导夫人买的,每次穿都生怕拉开一根丝,可今天……转身往校门走去。
人有时候都是这样,一些事情你经历了过去了,仿佛就不那么可怕了。
再次走进教室的苏美尔就是这样的,看都没看那群学生一眼,忽视他们眼中的挑衅和看热闹,自己上自己的课,下面闹了,就停一会儿,安静下来继续上。上到30多分钟的时候,再次教室哄闹起来,苏美尔保持沉默,可这次三分多钟过去了,下边都依然闹腾着,后排甚至有两个男生打了起来。
他木然的看着讲台下的这些学生,这一刻心里仿佛突然没了恐惧,自己剩下的也就这个身子了,顶多被多打几顿,打死了也好,省的在这个世界一个人,他脑中想的是这些,越发冷静下来。冷静到教室里安静了十来秒,他才回过神。
然后依稀记得刚刚仿佛有人说了句“闹够了没?”这个声音一出,教室就安静了下来,苏美尔忍不住把目光投向那个方向,那个他第一次看,从此就再也无法离开的方向。可那人没有给他看到他的脸,他又再次趴在桌上睡了。
苏美尔回到办公室,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查看班级里的座位表,然后看到了那个名字:苏淇奥。
[现在]
闭了闭眼睛,苏美尔挣扎着站了起来,眼前的一切仿佛都在嘲笑的提醒他,不要再做梦了,那都是很久前的事了。苏美尔拍了拍身上的灰,捡起地上的书包,很无所谓的转身走出了巷子,继续往做家教的地方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