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刚刚从车祸昏迷中清醒过来的罗圣文又喝了个烂醉,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他甚至希望自己不要再从昏睡中醒来。
若他那次真的是脑死亡的话,这残酷的真相就永远不会在他面前揭穿,他也就能一直活在那个美好的假象里,不带着一丝遗憾地离去……
这辈子从来没有如此窝囊懦弱过的罗圣文开始疯狂地鄙视自己——为了区区一个楚知秋,竟能让他这样的人产生了这种轻生的想法。
在酒醒之后,罗圣文就立刻决定去德国留学。
他一直对汽车工业这块很感兴趣,这几年国内经济发展迅猛,消费者对汽车的需求比以前要大得多,国家也出台了许多扶持汽车产业的政策。罗氏新的投资方向就是这个领域,罗圣文去德国深造的话,应该会有很大的收获,罗权定不会反对。
讽刺的是,这一步棋子,其实一开始是为了他和楚知秋双宿双飞准备的。
他当时还想着,在出国前就跟罗权摊牌。哪怕罗家的势力再大,对身在国外的人也是鞭长莫及的。他当时已经申请到了德国知名大学的硕博连读的全额奖学金,再加上做助教的收入,就算不要罗家的钱也能负担他和楚知秋的生活费用。
只是现在这个计划照旧进行,但要去的人和心境却已和起初完全不同。
这次罗圣文虽然大难不死,但罗权却隐隐地觉得自己要彻底地失去这个儿子了。
罗权开始慌了,打了无数个电话给罗圣文。可惜罗圣文的手机早就在他喝醉那天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了。等到罗权再次从旁人嘴里得到罗圣文的消息的时候,罗圣文已经远在国外了。
罗圣文这一走就是好几年。
他全心全意地扑在科研上,忙得天昏地暗。勤奋努力加上天资聪颖,罗圣文很快就取得了傲人的成绩。
还没等他毕业,就已经有许多全球知名的汽车企业的HR来跟他谈年薪问题了。就算不依靠罗氏,罗圣文依旧能过上优渥的生活。
只是,那被挖空了一块的心,却再也难以补上了。
德国冬天的风冰寒刺骨,每次走在著名的罗曼蒂克大街上的时候,看到身边甜蜜相拥的恋人带着欢声笑语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罗圣文只感觉到寒风直接穿膛而出,胸中的义愤却越发明显。
这明明是他在梦中规划好的蓝图,现在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幸福在别人身上实现。
都说时间可以抹平一切伤痛,新的恋情可以救赎灰败的心情,但罗圣文只觉得那完全就是狗屁倒灶的废话。
流逝的时间和新的恋情无一例外地没能拯救罗圣文。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旧不敢想起楚知秋,每每想起,只觉得狠意越发地噬人。新的恋情他也不是没有过,但那些男男女女最终都成为了他生命中的过客,而自己的那颗心,早就被丢在遥远的那片故土上了。
罗圣文不愿再跟诸如林天一这样的死党联系,就怕他们会问起这段往事。他为了躲避这些苦痛的回忆,甚至不愿意回国,连给罗权回复的电子邮件,内容通常也只有寥寥数语——一般就是“我很好”,“保重”一类的不痛不痒的字眼。
这次若不是罗权病危,罗圣文也不会重回故土。
罗圣文自嘲地笑了一声。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这般没用。
拿得起,放不下。
听了这段过往,林天一一时之间竟也不知如何开口安慰。
一边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另一边是自己的最爱。
无论如何自欺欺人,那心中的阴霾是永远都挥之不去的。
林天一现在终于可以理解为何罗圣文当时不愿意对自己说出整件事情的真相了。
现下他是知道了,却又能帮到罗圣文些什么呢?
林天一挫败地陪着罗圣文灌了几大杯烈酒,被冲鼻的酒精味儿呛得咳了起来。
就在林天一酒量不济自己喝趴在吧台上的时候,会所的门忽然打开了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缓步走了进来,堪堪停在林天一的跟前。
林天一早就喝得双眼都没了焦距,趴在吧台上看了半天也没把人认出来,反倒是一直守在一边的邈立刻站起了身来,朝来人恭敬地鞠了个躬。
“先生。”
看到醉倒在吧台上的林天一,安樨脸色难看得吓人。
被那种布满了阴森气息的眼神盯着,只有半醉的罗圣文当下觉得脊背一寒,下意识地就把搭在林天一肩膀上的手臂给撤了下来。
但即便如此,眼前这个皮肤白皙且漂亮得惊人的年轻男孩对他的眼神依旧不善,罗圣文甚至还能从中解读出赤裸裸的恶意来。
或者光用“恶意”一词来形容安樨的态度是远远不够的。
若不是罗圣文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眼前这个男孩的话,他甚至以为自己就是这男孩的什么不共戴天的仇人了。
从那瘦高的男孩身上散发出来的不加掩饰的恨意,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们之间有过什么杀父夺妻的过往。
“林天一这次出来,你怎么没跟我报告?”
没有理会罗圣文探究的视线,安樨直接开口质问邈。
现在的罗圣文在他眼里,不过是如同蝼蚁一般的存在,要捏死他甚至不需要安樨动用一根手指。
被安樨冷声质问,邈顿时被冷汗浸湿了后背。
“林总说他只不过是要出来见一个发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