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浩然静静地拼着被撕的惨不忍睹的红宝书,眉头紧蹙,那琥珀色的眸子里竟是平淡无波,着实让人看不出他想着什么,半晌他将那红宝书拼出了个大概,这才淡道:“这两人什么时候结下的梁子?”
徐长清一听这人终于开口,这便像打开了话匣子,搬了个凳子坐在他办公台的对面道:“胡戈是一个受文化大革命刺激的重度精神分裂患者,同着还伴有妄想症和偏执症,今年已经有67岁了,可能是因为戴高帽和挂墙头过度惊吓导致的精神受挫,所以他每天早上必须要代表一下毛主席讲几句话,然后大致的说一下关于和小日本的战事状况,如此也就算是成了。起初,他‘早朝’时整个D区的患者都来报道,并且行注目礼,后来由于这些病人的自觉性不高,还有的持久性比较差,基本半场离席,因此为了满足自己的受人瞻仰的虚荣心,他不得不通过强制性的手段将他们留下来,宾度就是其中之一。”
“说起来还是一年前的时候,胡戈因为‘早朝’的事情打过好几个患者,所以D区的人都有点怕他,你也知道,他们虽然脑子不正常,但是人怕狠鬼怕恶,就是傻子也知道要命啊!那天正好是宾度第一回来这个饭厅吃饭,可也不知道他是觉着宾度没理他还是什么,他上去就给人一个巴掌,然后把他拖到那一帮患者面前说‘他是小日本的奸细,我们为扞卫领土完整,动员一切群众力量,不排除武力解决此次纷争’,然后将一碗糊糊拍在了他的脸上。”
“值得一提的是,那些患者们即便记不得自己的名字,但仍然在听到‘小日本’和‘领土’这的时候集体表现了强烈的不满,且持着爱国的名义对3098吐了一顿口水,如此可见我国人民对于国家的忠诚度,真是在胎盘里就带着了。”
“但是你想想,那小东西心眼比针尖还小,他会饶过他吗?当天就打了人家一颗牙,赔了人家三万就罢了,从此他看见他都要玩他一下,回回都赔钱,他还是死不悔改。”
徐长清说的绘声绘色,手舞足蹈的,惹得原本都有些抑郁的于浩然不禁想笑,却终得怕被冠上‘护短’的罪名扭转了话题道:“那这些和红宝书有什么关系?”
“问题就是在这里啊!”徐长清一副正中下怀的用食指狠狠地点了点桌面,然后紧着道:“胡戈在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可是一名相当牛逼的红卫兵,当时红卫兵的典型装扮就是头戴绿军帽、身着绿军装、腰间束武装带、左臂佩红袖标、手握红宝书。”
“或许他已经不记得穿着打扮,但是那条红袖标和红宝书他是记得清清楚楚,当初他可是闹了我整整三个月,我逼不得已才照着网上的图片给他画了这两样东西,怕糊弄不过他,特地请了一个会PS的朋友给折腾了好长时间呢,从此他就当宝贝一样带着,因为他坚信,只有手持红宝书肩配红袖标的人才能代表毛主席讲话,就等于是皇帝的玉玺一样,有了玉玺才能登位。”
“而如今这‘玉玺’居然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被3098摸了去,并且当着他的面给毁了,这简直比要他命还厉害。”
“反正我不管,这回1020他那个军官女儿要是再来,你就帮我挡着好了,我年纪大了,再受她一拳的话来个屎尿不禁,指不定下半辈子就要交代在床上了。”
徐长清说罢就将自己办公桌上的东西开始打包起来,然后一路跌跌撞撞的离开了。
于浩然从他开始说话的时候就知道他的用意,这就没有推辞,反正该来的还是要来,宾度送给他惊喜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可是等了半天来骂他的家属却不是胡戈的军官女儿,而是同在他手上的另一个病人3651蒋培琳的母亲。
“于医生,你阿是这样对我小囡的呀?我小囡上这医院来可勿是受罪的哇,你苦苦(看看)撒,她现在连我都不不认得了,满嘴里都是什么冰毒冰毒的,难不成你们医院里面给她用了毒品啊?她整天就吵着要这东西,你是她的医生,我们也是交钞票的,怎么就成了各样子了呢。”
蒋培琳一家都是苏州人,其母更有着江南水乡美人的温柔之姿,吴侬软语,虽然听着不像是抱怨的话,但是那眼中的泪水却是如何也晃不了一位母亲对于此事的含糊之意。
于浩然当然是清楚蒋培琳口中的‘冰毒’是谁,心中暗叹称他为毒也是不过为的,只是没有想到,这个家伙竟然这么不懂得怜香惜玉,利用人家姑娘对他的那点心思,竟然让人家四十度的大热天干巴巴的站在饭厅顶着个摄像头挺着,偏偏这姑娘又有点偏执,不得到他的命令死也不下来,而逍遥快活过的某人估计早就将这茬忘到脑后面了,于是只有一米五八个子的身体硬是在摞起三只椅子上面迎风而立了一整天,导致严重虚脱休克。
如此不得不佩服这家伙的魅力,蒋培琳即便是在双重人格的驱使下都不影响她对他的爱慕之心,两个人格都对他死心塌地,一些缺德的事情没少掺和,可见这人有多会蛊惑人心了。
“蒋妈妈你先不要着急,这件事情是我们医护人员的失职造成的,患者的突发病况本就应该是被预料到的,没有得到及时的控制和治疗,是对患者的一种懈怠,我本人占了大部分责任,一切损失和费用将由我和我们医院承担,我并向您保证,此类事件绝对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这位年轻医师如此坦然而大度的认错方式,使得在场所有准备围观的医护人员以及前来探望的患者家属,包括蒋妈妈本人都震惊不已,这原本酝酿好一切的措辞,甚至面对对方的反应和态度千万个可能的应付都已经想到,唯独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年轻稳重的医师就这样平静的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没有无措的怯懦,也没有临场的惊慌,倒更像是一位站在庄严的高台上宣读救赎词的王,与这尴尬的气愤格格不入,慑人的贵气使得在场所有的人都感觉有一种亵渎的罪过,如此即便有一千万个抱怨以及指责的理由都就地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