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幕后的人不曾料到的是,尚之隆本身就是个老滑头,在得知此事的烫手程度后,直接把这件事情捅到康熙帝面前,直接翻了个底朝天,完全不在乎得罪的阿哥是哪位。且以尚之隆的老道,谁告诉他的,他自然不会往上捅,留有三分余地也便是了。
更何况,尚之隆还不一定知道是哪位阿哥。
除开八贝勒往上的阿哥们,余下能成事的小阿哥不多,十三十四已经被胤禛确认过,余下的便是九十十二等这几位阿哥。十二阿哥出身一般,禁不起这样的动作,思来想去也只有九阿哥与十阿哥或许有这般可能。
能和九阿哥与十阿哥混合在一起的,温凉只能想到胤禩。
胤禩的可能x_ing在温凉的猜想中占七成,余下胤褆胤祉太子三者各占一成。确定了此事,温凉的思绪又滑入了另外一个方向。
便是太子。
当太子的位置成为所有人的绊脚石时,东宫本身便腹背受敌。太子若有康熙帝的霸气与运道,也不需要如此了。可近些年来看,康熙帝对东宫的信任几近全无,以往的切实温情都成为做戏,机会快到了。
温凉的指尖在桌面上律动,自个却是无知无觉,今日胤禛的动作若是能成,那便是给予太子极大的打击,假设南巡时康熙帝遇到的并非此事,那此事后,废太子的目标指日可待!
废太子后,接下来才是最要紧要的!温凉蹙眉,来回地摩挲着温热的桌面,康熙此刻最为忌讳的便是底下诸子盯着皇位,越老越不服老,切记不能让康熙帝感觉到这点。历史上记载的胤禩失败的过程倒是可以借鉴一二。若是康熙帝提出这个建议,便是无也得生有,让胤禩彻底落败!
此人心思狡诈,若继续下去,与胤禛前途并非好事。
温凉思及此处,心中已有腹稿。
“先生。”绿意进来,悄声说道,“贝勒爷请您过去。”
温凉望了眼窗外依旧的温暖,难道康熙帝并没有面见胤禛?他起身去了外书房。
外书房,温凉入内时,便见到胤禛背手站在窗边,暖光舒适,落在身上带着柔柔温和,还未到夏日焦躁的时刻,微凉的清风很是舒适。
胤禛转过身来,请温凉在对面坐下,“皇阿玛已然知道了此事。”短短一句话,温凉便知道此事成了。
他只是点点头,然后道,“万岁爷的态度如何?”
胤禛落座,看不出神色如何,“皇阿玛震怒,然此事当不会在朝堂上宣告。”至少不会在这个时候被捅出来。
胤礽是康熙帝亲手选定的太子,若是捅破此事,无异于把康熙帝也同时推到台前,让康熙帝承认他亲自教养出来的太子是如此无德无能。
温凉望着胤禛,忽而道,“爷已经知道皇上在南巡遇到的事情了?”
胤禛颔首,“的确如此。”他献上此事后,康熙帝在暴怒下便说出了南巡的事情,那件事情更加深沉险恶,胤禛不想说出来侮辱温凉的耳朵,“不是什么好事,可这两件事情叠加起来,足以让皇阿玛动摇了。”
下定这样的决心很难,对康熙帝来说,无疑是要推翻他过往倾尽了数十年的努力,可走到如今的地步,只消康熙帝流露出这样的意思,便会有无数人给他递上合适的理由。
胤禛不过是第一人罢了。
此事暂且告一段落,朝廷上的斗法才刚刚开始。这些是胤禛需要避讳的问题,温凉转念便提出了另外一件事情。
“万岁爷在江南巡视的时候,应该也接到过不少消息,只是皇上许是不会处理此事。”温凉掏出来前带在身上的信封,那是在江南的人传回来的。
胤禛看了开头,便深深皱眉,待看完后,他把书信丢到桌面上冷哼一声,“真是猪狗不如!”不知道说的是书信上的现状,还是其他的事情。
温凉面不改色,没有被胤禛的震怒威慑到,他淡淡说道,“此事在江南已成规矩,有固定的人贩子,货源,买家,卖家,整一条链条成行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目前查出来牵扯到的人都在上头,其他的还没开始深挖,若是往上,怕是越发难了。”
江南拐卖成风,看起来触目惊心,可这件事情比起买卖官员,贩卖私盐等又显得无足轻重。可温凉更加看重的却是这件事情,在这样的封建朝代中,皇帝若不能让百姓安居乐业,便不算好皇帝。
康熙难道不算好皇帝?也不能这么说,可他对这江南成百上千有儿女被拐卖的家庭而言,的确算不得什么好皇帝。
康熙帝本身便是既得利益者,温凉虽感念康熙帝对他的看重亲近,可这完全不能够掩盖康熙帝本身的缺漏。人无完人,温凉仍记得避暑山庄那群小脚妃嫔。那群的出身,想必与桐花一样,都来自于江南。
江南水乡多美人,有清一代自康熙始,都喜欢柔弱的女x_ing。这并非过错,可因此对罪恶熟视无睹,只能说人x_ing本便是自私难纠。
胤禛清寒的语调响起,不留余地,“继续查,目前做不了,便留待日后做。总有能彻查的一天。”他听出了温凉未尽之语,也的确认同温凉的某些看法。某些事情不是当做不知道,便能不存在的。
康熙四十四年五月,康熙帝连发多道旨意训斥东宫,用词激烈,力道狠厉,惹来朝堂震惊。这仅与胤禩上折的场面相差半年,多数人以为正是此事的后续发酵。
胤禩也以为是如此。
此刻他与众位幕僚相对而坐,面露温和之色,然眉目间也含着淡淡喜意。
“此番万岁爷下令斥责太子爷,到今日已是连发三折。半年前的事情虽被压到今日,可如今发作出来,正是好时候。”左丘言道。
另有一幕僚也是面带祝贺之意,“贝勒爷,虽然目前并不能确定万岁爷的想法,可东宫一直沉默以对,想必是被皇上抓住了把柄。这番斥责之下才无法反对。若是如此,那便是该出手的时候了。”
胤禩颔首,虽也是如此认为,只是去年那次毕竟是失手了,哪怕是拖延到今日才爆发出来,可若不是后续还有后手,胤禩差点便在那里栽了个大跟头。毕竟此事由他捅出来,可皇阿玛并不加以追责,胤禩这半年来都一直被胤礽盯得死死,连些许大动作都不敢动,只能让旁人去办。他与胤礽可以说是新仇旧恨了。
此事胤褆虽一开始便知道,然他不信任胤禩,也不打算和胤禩一同谋事,因而从最开始的时候胤褆便没有参与其中,反倒是躲过一劫。
胤褆比起胤礽来说自大得多,哪怕胤禩露出了这么多手笔,他仍以为他对胤禩有着掌控力。殊不知胤禩从一开始便打着用他当靶子的主意,两人不过各有心思罢了。
胤禩望着左手边一直沉默没有发言的阎宽,“先生以为如何?”
阎宽声音低沉,沙哑地说道,“贝勒爷不若试探试探直郡王的想法。虽此事与直郡王无关,可毕竟他在年长在前,若是真的……您还是得与他谋划。”
阎宽虽含糊不清了几个字眼,不过胤禩也清楚阎宽的意思。若是此事真的能成,除开胤礽,若是以长子来看,胤褆才是首位,无论如何都轮不到胤禩。胤禩既不能让皇上在废太子后重立太子,也不能让胤褆过多的察觉到他的心思。
好在这些年看皇阿玛的心思,更多的是放在几个小的身上,倒不曾对胤褆表露出什么。
先前阎宽便对胤禩上折这事表示反对,更是认为不到时候。可那个时候胤禩被成功的可能冲昏头脑中,最后落到这个结局。如今他对阎宽更加看重了。
阎宽的意见,胤禩认真听取后的,颇以为是正理。
左丘又道,“贝勒爷,打蛇打七寸,需一击即中,若是想彻底把此事了结,便不能再与上次一般惹来祸患。”年前的那次的确是不足之处,没得到想要的结果还惹来一身s_ao。
胤禩颔首。
待各位幕僚发表了意见后,胤禩广纳众意,这才让这些人退下去。等到众人离开后,胤禩又特地留下了阎宽,认真说道,“先生,温凉不除,爷一日不能心安。先生可有计策?”
温凉的身份看似与阎宽相似,可实际上差别太多。胤禩一击不中,心中存疑,可对温凉也是越发敬佩。若温凉能够成为他麾下的人,胤禩自然是高兴。可若是不成,还不如毁掉!
有温凉在一日,康熙帝便会注意到胤禛,这其中的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
上次胤禩的动作并没有让阎宽知道,他用人的方式与胤禛类似,不同的人负责不同的事宜,并不能混合一处。阎宽一直处理的事情还未完,胤禩起先并没打算调动阎宽。可如今接连挫败,胤禩还是打算让阎宽出马。
阎宽颔首,默不作声地听着胤禩的话语,转眼间便心生一计。告知胤禩后,惹来胤禩大笑,“先生果真大才。”
……
温凉在小院内一直很安逸地过活,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属于有书便能够安静待一天。只是温凉偶尔看久了书籍,便会随x_ing在前院散步。
如今温凉在前院可是难得偶遇到熟悉的人,戴铎沈竹等人自从出京后,偶尔有书信来往,若是要等他们回京,按着胤禛的安排至少得数年后。其他的人与温凉并不熟悉亲近,便也无从交流。
花园内,亭子中,温凉坐在那里发呆地看着湖中景色,待眼睛的酸涩消失后,才打算回去,岂料一转身便看到胤禛站在院门口望着他,看起来似乎到了许久。
温凉疑惑地走近,“爷站在这里作甚?”
胤禛含笑,温和地说道,“看景。”温凉就着同样的姿势回首望着花园内的场景,顿觉无法理解胤禛的审美,从这角度也只能看到亭子。
思及此处,温凉忽而一顿。
——他刚从亭子中出来。
温凉抬眸迎着胤禛的视线,站在原地停留半晌后,什么话都没有说,安静地告辞后,便迈步朝着回去的方向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