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平]江南梅熟 作者:建国前成精的大宝剑【完结】(14)

2019-06-09  作者|标签:建国前成精的大宝剑

  此情此景,在令狐冲看来是多么眼熟,让他油然而生了风水轮流转苍天饶过谁的感慨。

  贺小梅伸手搬开挡路的椅子,一边说道:“做我们这行的,察言观色是很重要的。”语罢,回身将林平之负在背上,直接去了自己住的隔壁房间。

  令狐冲只好躺在床上干瞪着屋顶发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不对啊,这屋不就有恭桶么?

第十四章 静夜

  —— 问君能有几多愁,却道天凉好个秋

  贺小梅把林平之送回这屋的时候,口里还是不住的埋怨:“你怎么这么死脑筋,自己行动不便还非得麻烦我把你搬来搬去,你在我那儿呆一晚怎么了?难不成我这个大夫,照顾人还不如他一个自己都躺在床上的么?”

  林平之只是笑笑,随后郑重地说了一句:“多谢贺先生。”

  贺小梅一顿,叹口气道:“唉,说到底还是你自己麻烦,只要你不嫌辛苦就是了。我劝你别太死心眼了,受苦受罪的终究还是自个儿。对了,别一口一个贺先生了,我才比你大不了几岁,没的把我叫老了。”

  令狐冲觉得身上力气恢复了一点,转头问道:“贺神医,我现在可能起身了?”

  贺小梅转头打量他几回,道:“差不多一个时辰啦,还算你听话,坐起来试试吧。”

  令狐冲坐起来挪了个向,拿脚探着地面,打算下地走两步看看,脑子里却不由得转过一个念头:“一个时辰?这一趟,未免有点久啊。”可这话题如此尴尬,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也就不去多嘴问这一句了。

  他扶住床沿往前迈了两步,手慢慢放开支撑,刚想踏出第三步时,腿一软,眼看就要脸朝下砸下去。贺小梅早有准备,伸手一托把他架住,扶回床上坐好,又给他拿了枕头靠着。令狐冲谢过,贺小梅摆摆手出门回房,独留下林平之和令狐冲相对无言。

  比起林平之,令狐冲在这样的安静里更不自在些,所以他又是先开口的:“这么说,林…平之你的眼睛当真能复明了?”

  “嗯,贺兄是这么说的。”林平之点点头。

  令狐冲不由得惊叹:“若真是如此,那可太,太好了。杭州城多少名医都无可奈何的事情,这位贺老板当真是妙手回春,平一指再世啊!”

  林平之微微侧过头:“我的眼睛能看见了,你很开心?”

  令狐冲觉得他问得莫名其妙:“这有什么好说的?你能复明,这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自然是欣喜若狂的了。”

  林平之又笑:“没什么,我也很开心。”

  而隔壁的房中,贺小梅打开了自己的百宝箱,再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望着里面的物事发呆,任由摇曳的烛光扑面叫人看不清他的脸色,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或是——

  想到了谁。

  天色早就黑透了,林平之却丝毫没有表露出要休息的意思,令狐冲毕竟身子还虚着,半靠在床上没一会儿就上下眼皮打架,与林平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竟不知不觉睡着了,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林平之听着这熟悉的呼吸声,千头万绪尽皆翻涌上来,于心头绕了几绕,便拧成了极细的一丝,从他口中晃晃悠悠地牵出来:

  “昭澶秦逾—”

  令狐冲半梦半醒间只听得一阵极轻的歌声悠悠入耳,竟是不能辨那歌声从何而来。

  “渗惿—”

  那声音压得低低的,可仍是掩不住里面三分的清朗和七分的温软。好熟的口音,好陌生的曲子,令狐冲心想。

  “随河湖—”

  这是,在唱什么呢?

  他忽然没来由地想到了一首小调,一首他只听过两回却回回让他痛彻心扉的小调,一首叫他此生不能忘怀的小调。一样的南方绵软语音,甚至一样欢快的曲风,倒硬是叫他听出了几许淡淡的苦涩。

  歌声渐渐止歇,令狐冲呆愣了半天,于意识模糊间轻唤道:“小师妹……”他没发现,自己的眼角已经s-hi了。很快的,他又睡了过去,做了一个遥远而真实的梦。梦里有华山,有再也回不了的过去,和再也见不到的人。

  然而这个漫漫长夜,对于有的人来说,注定是要一夜无眠的。

  翌日,令狐冲甫一睁开眼便觉神清气爽,可脸上的笑容却在视线移到桌边的林平之身上时烟消云散。

  “你……在这里坐了一夜么?”令狐冲在愧疚挂怀之中,隐隐地生出三两点心疼来。

  林平之缓缓抬起头:“无妨。”

  令狐冲打量他的形状,竟好像是一夜未曾睡过,心里酸涩之感更增。正在这时,贺小梅恰到好处地出现,打破了这份难捱的沉默。他先是给令狐冲把了把脉,来了句:“令狐兄果然傻人,不是,福泽深厚,内力竟果真有了极大进益,现下已是无碍啦。”随后又嘱咐林平之自己要与他换药,末了没头没尾地对林平之来了句:“费了一夜工夫,想通什么没有?”

  林平之苦笑着摇摇头。

  令狐冲大惑不解,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平之你在想什么为难的事么?可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

  贺小梅觑了眼林平之无力的双腕,叹了口气:“这种事啊,想通本来就一点都不难。”

  “只是想通之前,什么都不容易。”林平之接口。

  令狐冲更是如堕五里雾中,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深感此事不是自己应该过问太多的,认命地收拾收拾,给两个妖孽张罗早饭去了。

  贺小梅一圈一圈地给林平之解下纱布,尽量以轻描淡写的口气问道:“所以,你是不打算让他知道咯?”

  林平之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极有趣的笑话似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回问道:“我为什么要让他知道?对他,对我,难道有半分好处?我平白无故地把他拖进来,难道不是让他徒增烦恼?再说,既然求亦不得,不求亦不得,我又为何要多去受那一份苦?”

  又为何,要亲手抹除如今自己仅剩的一点温暖?

  贺小梅将林平之脸颊两边的碎发捋到他耳后,叹口气道:“你知道吗,我认识你之前,听说了你的故事,一直觉得你是个疯子。”

  “哦?那认识我之后呢?莫非你是想说觉得我还挺正常的?”

  “不,我觉得你像个傻子。”贺小梅不客气地回答。他从未经历过感情之事,自然也不能多所置喙,只是他能看见许多林平之看不见的事情:

  那人说起信任他时的斩钉截铁;

  那人提着剑踹开房门时的急切与愤怒;

  那人听说自己能治好他时瞬间亮起来的眼睛;

  那人捉住他手腕输送真气时面上满满的紧张关切。

  不求,自然不得,可你不求,又如何知道自己定会落一个求不得?

  自从替林平之续命过后,令狐冲再行风太师叔所传内功,只觉四肢百骸之中真气无不运转自如,那时不时困扰他的异种真气更是再也没有发作过。或者说,自从那日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在体内找到一丝一毫它们存在的痕迹。他曾经向贺小梅询问过此事,但后者于内功上的造诣实在有限,于是也不敢妄下结论,只猜测或许是令狐冲全力施为之下,竟然将那些真气与自身融会贯通,彻底变成了自己的东西。这样的运道,足可配得上一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了。想到这里,他又不禁睨了眼一边的林平之,心中想的是却不知这人的后福又在哪里。

  他们两个那些私底下的对话,明面上的机锋,令狐冲要么不知要么不懂,所以全无困扰,只是每天看着贺小梅给林平之换药就能算着日子傻乐。贺小梅作为看得最明白的局外人,有时候禁不住要翻着白眼地想,这人身上的莫非不是什么后福,该当是傻人有傻福吧?然而他后来才注意到,令狐冲每每在乐完之后,视线会于林平之的双臂上停留许久,眉间流露出极为难的神色来。贺小梅不明白其中许多曲折,只道令狐冲与日月教教主任盈盈分明是未婚夫妻,问她讨一些灵药还不是举手之劳?可令狐冲却拖拖拉拉,在他旁敲侧击提起此事时也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叫贺小梅见了心里就有气。相处日久,他与林平之不知为何倒是愈发投缘,更为他感到愤愤不平,初时因为貌似故人而对令狐冲生出的几分好感也早消失殆尽了。

  如此过了半月有余,这日与冲平二人一道用过午饭,贺小梅自己回房研究新买的胭脂,突然见令狐冲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关上房门,转头道:“贺神医,有件事想请您帮忙。”

  贺小梅挺惊讶,不过面上并未显露出来,只是笑了笑,示意令狐冲坐下说话。

  “贺神医上次说,能医治平之臂伤的黑玉断续膏,唯有大内太医院和黑木崖能找到?”令狐冲开门见山。

  贺小梅诧异于他今日竟会主动提起此事,点了点头道:“令狐兄是打算……”

  “我要去皇宫偷药。”令狐冲语出惊人,“其实自从贺神医提到这样奇药时,我便有此打算, 只是一来当时与贺神医你是初识,又…又是那样情景,不敢便信;二来平之现在无半分自保之力,盗药凶险我不可能把他带在身边,又不能丢下他一个人。这些日子以来我多方观察,觉得贺神医诚然是可信之人 ,故此想托付贺神医,在我离开的这段日子里,帮我照顾平之。”

  贺小梅露出了一个让令狐冲捉摸不透的笑容:“大夫照顾病人本就是天经地义,令狐兄你在诊金里再给我加上三十两银子也就是了。不过,你为何要铤而走险,而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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