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德辉正在旁边和薛蟠一个桌子上吃茶,听了这话当即放下茶杯,摆手道,“大爷可别听他浑说,这路我走了二三十年了,平安洲地如其名,最是和平安宁的好地方。我看着这消息分明是那镖局放出来,想要赚咱们银钱,您可别信。”
这话说的薛平红了脸,他虽是薛蟠身边小厮,不过张德辉是薛家几辈子的老人了,便是薛蟠也要尊敬的,所以两人同桌。听了这话薛平并不敢反驳,只低了头,听薛蟠训示。
“张大掌柜经历的多,他说的定然没错的,咱们自己走就行了,何况这么多人,能有什么事情?”有山匪一事薛蟠是知道的,不过此行正是为了柳湘莲而来,若没有山匪,也就没了两人这份交情,况要稳住张德辉,因此薛蟠训斥了薛平一番,让他通知下去,歇过脚就赶路。
看着张德辉得意洋洋的表情,薛平暗地里呸了一口,想着现在不过是因为在路上不好处置,看回了京还敢不敢嚣张。
不过这话也就是心里想想,他是万万不敢说出来坏了薛蟠的计策的,因此忍气吞声的下去通知各位起身上路。
行了一天都没遇到什么状况,张德辉更是得意,提议找个地方歇息好一早赶路。薛蟠看看天色不早也就同意了。
一宿无话。
第二天照旧是赶路,快到中午的时候,天气早就热的不行,恰好行到一处密林,薛蟠皱了眉,他记得前世的时候就是在这里遇到山匪的。
偏张德辉全然不觉,招呼伙计道,“天太热了,大家伙儿在这歇息一个时辰,吃些东西再走。”他这番话完全没经过薛蟠的同意,只是为了卖好给伙计们才说的。
说完之后,才躬身问薛蟠,“大爷,您看怎么样?”
薛蟠环视一番,点点头,“张爷爷说的有理,先歇息吧。”说罢他就下了马,看伙计们收拾出地方来。
他们为了路上方便都是带的干粮,此时也就拿出来吃了,就着凉水好歹填饱肚子就算。薛蟠也同众人一样,吃过了东西,便站起来走动。
他知道这次虽是有惊无险,但还要小心谨慎为上,毕竟他是东家也要对伙计们负责。
张德辉年纪大了,很是怕热,因此脱了外衫,中衣也撩起来,露出一大片胸襟凉快,手里捧着凉茶在喝。
正惬意间,忽听薛蟠喝了一声小心,只惊的他手里的茶都要打翻,抬头一看顿时吃了一惊,只见密林中冒出滚滚烟尘,眨眼间一伙儿人已经冲到他们面前,俱都蒙着头面,手里一把钢刀,看起来很是吓人。
这就是劫匪了。
若说怕,薛蟠也是怕的,可是他环顾了一下,发现对方只有十几人,且各个身形瘦弱,只是一股悍气撑着,自己这方也有十几个人,只除了没有武器,又有货物的拖累罢了。
这么一想,他心中的底气也足很多。
张德辉本在乘凉,看到突然冒出来的山匪,腿都吓软了,不过好歹是经历过的,当即叫众人起身,背靠背的围城一圈,将货物围在中间僵持着。
这些山匪本来就是吃不饱的饥民组成的乌合之众,弄了些武器后开始劫掠过路的商队,一般都是针对落单的客商,都是些小点子,成功了几次后渐渐的瞄上了商队,也有过成功经验,可这样人多货物多的还是第一次。
他们也是看着货物扎眼才壮了胆子,没先到对方人也不少,而且看起来像是大户人家出身,颇为整肃的样子,心里已自怯了。
领头的薛蟠这方有拿扁担,有拿马鞭,还有拿树枝的,知道对方不是空手,不管武器如何,已经存了不妥协的心,何况人数也并不比自己这方少,而且看身形就比自己这些面黄肌瘦刚吃了没几天饱饭的人好上不少。
不过他们这方是有武器的,而且只要货物不伤人命,因此匪首招呼一声,虚张声势的开始进攻,他也不是傻子,薛蟠一看衣物行止就是东家,先捉了他,便一切好说。
伙计们虽武器不称手,也是一边高呼救命,一边迎战。
然而还没等那匪首杀到跟前,见一个人一匹马一阵风似的冲杀过来,提着剑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吓得匪徒们屁滚尿流,逃窜不迭。
薛蟠定睛一看,那人一身劲装,玉树临风,不是柳湘莲又是谁?眼见的贼人们跑的远了,柳湘莲还待要追,薛蟠怕他遇到危险,忙喊道,“穷寇莫追,由他们去罢。”
听了这声音,柳湘莲回身下马,见到薛蟠先吃了一惊,这人和他记忆中的倒是不大一样了。
薛蟠见他过来,忙躬身行礼道,“多谢柳兄救命之恩。”言语真诚,行为规矩,柳湘莲见他这样,先自有了好感,何况距前事已远,又听说薛家没有追他,也自放下了。
两人便叙起旧来,待伙计们收拾好了东西,听说柳湘莲也是要回京都,便一路结伴,边走边聊。
薛蟠笑道,“柳兄,这次多亏了你,我也无以为报。我看你人品高洁,又是孤身一人,我也是家里的独生子,不如咱们结拜了兄弟,日后也有个照应。”
两人一路说话,柳湘莲聪明至极,看出来薛蟠此人是个赤城的x_ing子,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虽之前两人有些龃龉,也是因为他行为不妥当,而挨了打后薛家也没有追究的意思。
如今看他眼神清澈,更是没有了亵玩之心,又念他一片真心,想着两人如今相遇也是缘分,便点头应允。
于是二人当即搓土为香,拜了天地,就此结为兄弟。柳湘莲虚长了几岁,是为兄长,薛蟠是二弟。
起身后,薛蟠笑道,“我脾气混,日后兄长可要多多教导我。”
柳湘莲拿着马鞭似笑非笑,薛蟠想着吃过的苦头,忙挥手补充道,“不过口头上的教导便好,可不要再动手。”说的柳湘莲噗嗤一笑,觉得这人有趣。
薛蟠也知他是开玩笑了,忙讪讪的上了马,两人一路而行。
柳湘莲是个见多识广的人,一路上和薛蟠说些风景掌故,以及自己路过时候的经历,听得薛蟠是心驰神往,只恨不得以身代之。
见他这样,柳湘莲笑道,“你也不必羡慕我,我是浪荡惯了的,只因皆是一个人所以没什么牵挂。我倒是羡慕你,家里有人系着,有个念想也好过我这般飘飘荡荡的。”
这话说的薛蟠连连点头,想着家里的母亲妹妹和香菱,还有宫里的李长吉,一时间也有些思念。
见他伤感,柳湘莲笑道,“马上就要过了平安洲了,再行几日便到家了,你也不用如此做态,我若如你这般,指不定伤心了多少回了呢。”
薛蟠听他这么说,忙收起了伤感之心,两人一路行来,好不畅快热闹。
这日到了平安洲边界,忽遇上一个熟人,正是来办事的贾琏。他见二人相携而来,先自奇怪,听到两人解释了原委,笑着恭喜,又说原想办酒解了二人的心结,不想自行开解,也算是可喜可贺。
却说贾琏这番来虽是为了给平安洲节度使送信,临行前却也得了尤二姐的吩咐,要寻柳湘莲说尤三姐之事,如今见了可是大喜,觉得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当下便引二人到路边酒馆,说起话来,顺便盘算着如何将尤三姐之事托出。
第26章 第 26 章
贾琏将二人请到路边, 想到尤二姐所托三姐之事, 便趁机询问起来, “说来柳二哥在外游历许久, 如今可该将婚配之事上心, 不知道有没有何意的人选。”
这话问的唐突,柳湘莲知道必有缘故的,因此笑道,“我和蟠弟正说呢, 往此间二百里是我姑妈的住处, 我要去看望, 待回京, 便要收心过日子。薛家有处宅子正空着, 待娶一房美娇娘,便得了。”说的众人都笑起来。
看两人发笑, 柳湘莲正色道, “我这可不是玩笑,原是认真的, 皆因我如今年纪也打了, 以往浪荡便罢,日后可要收心。”
听他这么说,贾琏自是大喜, 忙自荐道,“我有一妻妹,最是貌美如花, 兼之人品端方高洁,难得的好亲事。”便将尤三姐一事拖出,想要完此心愿。
他刚说完,原本一旁安静喝茶的薛蟠忽然道,“我记得王家并无姓尤的亲戚,怎么如今你冒出个叫做尤三姐的妻妹来?”这话说的突兀,贾琏一时红了脸,只好含混道,“并不是王家那头的亲戚。”
薛蟠放下茶盏,“不是王家的亲戚,那就是二房三房了,说来也算不得正经小姨子,如何你这般上心?再说了,我奉老太太到孝慈县之前,还未听说你有个姓尤的二房,怎么好端端的国孝期间,你又多了个二房出来?”
这话犀利,听得贾琏心中暗恨,不知道这个薛大傻子如何变得精明起来,句句话都问在他的要害上。
贾琏面红耳赤,汗出如浆,素日最爽利的一个人,如今也险说不出话来。
见他这般,柳湘莲也起了疑心,暗暗想着,之前贾琏说他那小姨子最是人品端方,怎么人品端方之家,还会在国孝期间将自家女儿给人家做二房的?
这么一思量,便觉贾琏话中漏洞颇多,原本有几分意动的,此时也冷了脸,茶也不喝,饭也不迟,只冷冷的看着他。
“咱们相交多年,你也不必扭捏,你这小姨子究竟如何,还是细细道来才好。”柳湘莲是个精细人,不打听明白是不行的。
见他这样,贾琏灵机一动,想着或许是自己小姨子的身份不够,便要给尤三姐加一层筹码,便笑道,“兄弟莫着急,其实也不光是我的小姨子,也是珍大哥哥的小姨子。原还有一层亲戚在里面的,你猜如何,她正是珍大嫂子的继母带来的,咱们一来,岂不是亲上加亲。”
这话一出,薛蟠便端起杯子佯装喝茶,掩盖自己偷笑的姿势。
贾琏尚且不知自己的话犯了忌讳,想着如今能和自己与贾珍成为连襟,柳湘莲怕是要上赶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