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三分钟，张起灵走到了停车场车位前，拉开后备箱盖，将采购来的两袋食材和日用品放进去后，手机再次响了。
“小哥……我今天不能回去吃饭了，得先回趟公司，有个急事，你别等我，自己弄点先吃吧。”
张起灵动作顿了顿。“……好。”之后才关上后备箱，“记得按时吃饭。”
“嗯嗯，看情况吧！”
“不吃饭又胃疼。”
“嘿嘿，知道啦我吃我吃！准备起飞了，挂了啊。”
“嗯。”早点回来。后半截话还是未能说出口，他叹了口气，钻入车中。
出差四天，还以为回来能喘口气歇一歇……近些年，公司的事他不再事事亲力亲为，过得一派悠闲，没想到吴邪倒是越发地忙起来了。本来想让他大学毕业后直接到自己的公司来，结果他却扯出各种理由：办公室地下恋情太禁忌死得快啊，跟张叔叔手下打工压力山大啊，小时候看三叔天天整这个，长大又看你整这个，实在审美疲劳对这行完全提不起兴趣啊……
总之非要自己找工作，太清闲的嫌没意思，太忙的又嫌工资低。跳了两回槽才找到喜欢又合适的，终于干踏实了，去年还升了职，可却直接忙成这样，不是加班、开会就是出差，飞来飞去。
像年轻时的他一样。
男人二三十岁，正是闯荡的年纪，吴邪忙事业总比无所事事游手好闲要好。他一直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而且最重要的是，只要吴邪觉得开心……
到家后还不到三点，简单收拾了买来的东西，张起灵随手按开电视想打发一下时间。开机直接显示出的台正在播某部国产连续剧片头曲，很好听，于是顺便跟着看了两集。
其实，除了偶尔陪吴邪看个电影或断断续续地陪他追几个美剧外，他平时对连续剧之类的根本没有什么兴趣，结果这次却因剧中特殊的人物设定，把自己看了个心猿意马……
四点多时，他收到了吴邪平安落地的消息，于是关掉电视起身去做饭。可最后饭做完了他却突然没了胃口，甚至没有将菜摆上餐桌，只站在厨房随便扒拉了两口白饭。
上一次坐在一起吃饭已经是一个礼拜前的事了吧……他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感受。
在一起也有十年了，那一年吴邪高二，如今二十七岁，而自己……还能给他多少时间？
“时间”变成了他不敢去细想的一件事情，每每想到都会觉得恐惧。尤其这两年，心里跟揣着块计时秒表一样，以百分之一秒的速度蹦着数字，赤裸裸地告诉他没有时间了，却无法去按停止。
这种过一天少一天，时间不够用的强烈感觉带给他的影响，就像那部连续剧片头曲唱的那样：“我怕来不及……”
他变得越来越依赖吴邪。在突然发现自己越活越像个孩子，时常有类似“哪怕在一起多一分钟也好”的想拴住对方的陌生念头后，说实话他也不知所措，只能时常在心里提醒自己吴邪长大了，彼此都是独立的个体要注意控制。
厨房的料理台上，刚出锅的糖醋排骨摆了满满一整盘，散着酸甜的香气。这是吴邪爱吃的，他一块没动，只望着它出神。
张起灵以前不会做饭，工作忙大多在外面吃，偶尔一个人在家就凑合吃些方便食品。后来两个人了，他还是忙，甚至要蹭吴邪放学回来做的饭吃。
其实吴邪做饭的水准一般般，翻来覆去就那几样。可即便如此，每当他飞回来，不管什么时间打开冰箱，看到里面都有包着保鲜膜的饭菜，拿出来微波热热就可以吃时，都会觉得自己以前一个人过的日子不叫生活。
后来，前几年，他刚刚“退居二线”，忙惯了，突然闲下来浑身不自在，想找点事情打发时间，便学会了做饭。结果没想到他的手艺不错，还被吴邪称赞是真·大器晚成。
那时吴邪已经上了大学，却不怎么住校，几乎天天往家跑。一个礼拜能住个一两天宿舍还是因为一早有课，嫌学校远懒得早起才勉强为之的。看他每天这么两边奔波，怕他累着，张起灵开始车接车送，陪他折腾。
有次，因临时交通管制，他们被堵在了路上，一步都动弹不得。堵得过了上课时间，吴邪坐在车里干着急，跟同学联系又得知老师突然点了名，于是哀嚎自己太倒霉，那老师八百年不点一次名都能给赶上！
张起灵便随口说道：“住校多方便，跟同学一起也热闹一些。”
吴邪却摇摇头：“我就是想回来住。”
他开玩笑问他：“是不是食堂不好吃？”
结果吴邪突然用特别夸张的表情口气摇头摆手说那不能够！然后又粘上来笑嘻嘻地说：“哎呀我这不是想你么，你都不知道，看不见你简直度日如年。”
当时他瞥他一眼：“今天回来么？”
吴邪还笑着，点点头：“回啊！下午就两节课。”
他淡淡道：“今天不想做饭了，有点累，你放学从食堂打包点菜带回来吧。”
“……”吴邪表情僵住，抹了把脸，“你故意的……”
“我认真的。”
“食堂那饭你吃得惯？”
“又不是没吃过。”
“……小哥……不不，张叔叔……我错了……”
于是，之后他再接他回来，都会直接问他：“今天想吃什么？”
都是开玩笑的口气，所以那时他其实分不清吴邪的真实想法，到底是真想他，还是想他做的菜。就像现在，他分不清自己是在担心吴邪工作忙累坏身体，还是害怕自己一个人独处陷入寂寞。
吴邪高中时，他们虽然也不是天天见面，基本上各忙各的，但张起灵会抽时间给他开家长会，督促他学习，陪他复习考试的知识点。等到吴邪上大学时，因为“走读”的关系，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变多了，不知道是不是有夸大的成分在，他总会把他的厨艺吹上天。如今吴邪上班了，自己也不再忙碌，两个人却聚少离多，他渐渐觉得生活重归冷清，好像他不再被需要了，而吴邪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他希望这只是他的错觉……不过他也没有忘记，吴邪本来就不需要依赖谁，从小就那么独立，真的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
电视安装机顶盒的烦人之处便是频道太多，张起灵举着遥控器都播到200多台了还没能播完一圈，其中大部分台还都是一个内容，新闻联播。
七点多了，吴邪还没有吃饭……
不需要去确认，他就是知道。没有收到吴邪的任何消息，就说明他还没抽出时间，没有休息还在忙就代表他十有八九还没有吃饭。
在一起相处这么长时间了，这点默契当然是有的。
总唠叨、关注他的吃饭问题不是闲来无事没事找事，是有原因的。吴邪上班后，仗着年轻自己不大注意，忙起来三餐时常不规律，加上有应酬往往又需要大量喝酒，便得了慢x_ing胃病，差点发展成胃溃疡，只要开始不好好吃饭了就会胃疼，甚至有时连喝杯咖啡都可能会犯病。
他突然停住了自己机械换台的手，想给吴邪送些饭去。于是关掉电视，用保温饭盒装了些米饭和排骨。
车开到吴邪的公司楼下一路还算顺利，进了地库，却因地形复杂差点给他绕晕。电梯里，看着不断攀升的楼层数，他攥着纸袋的手紧了紧，莫名有些小期待。吴邪爱吃他做的菜，而这又是他第一次给他送饭来，不知他会作何反应。甚至，他已经开始考虑今后只要吴邪加班，都这样把饭送来好了，毕竟吃外卖或者垃圾食品也不好。
寻到公司大门，前台打过电话后告诉他吴邪座机没人接，大概还在开会，估计时间差不多了，让他在旁边沙发那儿等一等，然后又说抱歉她已经下班，茶几上有饮料请自便，便走了。
还在开会，那告诉他来了也没用，张起灵便打算先不打扰他。
前台接待区域与公司内部是被玻璃隔开的，需要刷门卡进入。陌生的环境因为跟吴邪有关，突然变得亲切，也让他好奇。张起灵走到门边朝里看了看，发现加班的人不少，男男女女都是年轻面孔。四处看着看着，他认出了吴邪的桌子，确切地说，是认出了吴邪的登机箱和背包。
那个座位离门口有些远，但是角度不错，甚至能大概看到桌上的一些物品，除了电脑等办公用品，竟然还有个卡通娃娃……长得太可爱，连他都忍不住笑了笑。其实在他的标准来看，吴邪桌上的摆放很是随意，有些凌乱，但大概因为邻桌几乎摆满让人眼花缭乱的玩具的关系，相较之下又简直属于整洁级别，觉得还好还好了……
这样看了几眼确定方位后，张起灵坐回沙发上，默默望着里面等。大概十分钟过去的样子，有个胸前挂着门卡，穿着打扮还带着学院气的小姑娘从外面进来，拎个星巴克纸袋，经过他身边，扭头看了看他，然后刷卡进门，径直走到那张摆满娃娃的办公桌前坐下了……
她坐下的瞬间，张起灵心中莫名“咯噔”了一声。
再看吴邪桌上那个娃娃，不由皱了皱眉头。他想了想，掏出手机给他拨了个电话，结果响半天不接，却见那个小姑娘突然站了起来，探头在往吴邪桌上看。
啧，电话也不随身带……如果有急事怎么办？
张起灵站起来，又坐下，心里异常烦躁。
又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了些喧哗声，有一群人从他看不见的地方走出来又四散开，吴邪便在其中。他跟某个人说了几句话，也走向了自己的办公桌。张起灵看到后，马上站了起来，掏出手机，可刚按到电话簿就停住了动作。他看到举着水杯似是渴了想去接水的吴邪被那个小姑娘拦住了，接着，她从星巴克纸袋中掏出一杯冰咖啡递给了他。吴邪惊喜地收下，笑着说了什么，看口型似乎是“谢谢”，之后嘬着吸管喝了好几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