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刻皱起眉头,闷油瓶果然是知道什么,刚刚他到底是在哪?难道说这艘船真的如我所想,不是民用设备?
这船里的格局设施很简单,甚至有些太空了,好像故意去除了某些东西,再加上其中某几个船员举止和船长毫无存在感的行事,只有一个情况能够符合条件。
恐怕这是一艘最近才退休的、跟海军有些关系的任务船,更具体的情况我却无从猜测了。
我没有头绪猜测,闷油瓶却不一定。
“那个带锁的房间,”我非常慢地说道,一边仔细观察他的表情,企图从闷油瓶面部的细微变化里看出一丝动摇,“里面有无线网?”
令我失望的是,闷油瓶听到这句话后依旧是面无表情。
我不死心继续道:“还是说,里面那个根本就不是无线网?大海上的航运通信,用的编码本就和陆上不同,可是那个信号的频段……”
“有些信息你不应该知道,也不应该触碰。”闷油瓶却打断我。
我一下被噎住,看来我真的猜对了。那个信号是卫星通讯设备的调试信号。
一艘特殊用途的军船配置这样的东西,就能说得过去了,可问题是,为什么?
闷油瓶淡淡道:“有些事情我也在找原因,你的疑问,到此为止。”
虽然闷油瓶没有明说,我却读懂了这是一句警告。
逆反心理立刻就起来了,我走上现在这条路,很大原因就是因为无法遏制自己的好奇心。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信息,而真相往往并不善良美好,总是有人不顾一切地要阻挡它被揭露。
黑客并不是穷凶极恶的罪犯,和骇客不同,遵守道德准则的黑客,是对信息共享无限向往,对真相的完全揭露极端渴求的实践者,甚至是理想主义者。
我虽然不是什么高端人士,最多能算个半桶水技术宅,可真相两个字对我而言,有着难以说清的诱惑力。
墙的外面有什么,被封装起来的思想是如何,我们的命运是不是在被人观察着和cao作着……都是我闲着无聊时候就会思考的东西。
“你不应该知道”这句话是我最不能容忍的东西之一,听到闷油瓶这样斩钉截铁的警告,我感到一些寒心。
永兴岛的位置,南海一直不太平的形势,还有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海航通讯公司,几乎已经能串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哑谜已经猜到这个地步,闷油瓶却仍然不愿意点破,我本以为可以和他共享一些东西的。
“该不该知道,是我自己判断的,其他人没有这种权利。”我也对他道,“你不说也没关系,我会自己查出来,旅程才刚刚开始,‘出差’还长得很。你既然说了我可以来,他们也同意让我跟着,那肯定是有我不得不来的理由。”
闷油瓶却道:“该知道的时候,你会知道的。”随后就当着我的面关上了门。
面对着门板,我很惊讶自己没有感觉到愤怒,心里只有一种很难形容的失落,像即将滚沸的水被人扔进一个冰块,却渐渐冷静了下来。
我和闷油瓶确确实实不是同一种人,我第一次彻底明白我们的差别。
回到自己的柜子,我连衣服都不想脱了,直接躺倒睡觉。
第二天上午,我们到达了西沙群岛中最大的岛屿,永兴岛。
送我们来的那艘船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停在了港口里,我留心看了两眼,却没有穿制服的相关人士来接洽,只有些打扮的很渔民的当地村民过来领大陆运来的百货。
举目看去,这个岛真的非常小,随时都会被海水吞没掉一样,让人心情说不出的压抑。
新来接我们的是一个中年人,一脸商业x_ing微笑,要带我们往港口出口走,一边说不好意思一路辛苦,先去吃午饭,信号塔过会再去。
眼前就是一望无际的海天,暗蓝色海水反s_h_è 的阳光异常刺目,海风很大。
我心说,这里真的会有信号塔吗?
潘子到达之前就一直在忙着整理东西,说是都要留给我,此刻一下船就去找人问三叔的位置了,不打算和我们同时行动。
我问他什么时候再碰头,潘子想了想就说,让我们三个技术员先休息,下午一起过去信号塔那里集合。
不知道为什么,跟我说完后他又看了闷油瓶一眼,却什么也没再提。
倒是胖子马上跟潘子说,保证照顾好两个孩子,让他放心,一边还把我和闷油瓶拉到了身前。
潘子这才笑着摇头走了。
胖子一路上嘴就没停过,我此刻完全习惯了他的做事方式,竟然还觉得心情好了一点,这人果真是个活宝。
闷油瓶被胖子抓着,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厌烦,可对我就出奇的冷漠,好像昨天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这个态度弄得我十分窝火。
我突然特别想直接告诉胖子,你电脑的仇人就是这一个,兄弟挺你,我们撂倒他,但还是忍住了。
那事情前后太复杂,解释起来很难说会不会伤了和气。这次出差透着股神秘,我们又是三人团队,出于分工效率的考虑,也一定不能起任何大面上的冲突和猜疑。
和闷油瓶的分歧暂且不说,被请来作“咨询”的胖子,似乎也很不简单。
通过一路上的交流,我得知他是一个网络信息版倒爷,说得好听一点,就是情报商,在北方的市场很有些名气。
从事这种职业的人虽然黑客技术一般,处理黑白两路的资源却极有眼力,做的是一夜暴富的心跳买卖。
我的另一个发小,也是在北京做这样的生意,不过他家里比较特殊,一开始就很有资产,交易数字远不是我能理解的数量级,和胖子的情况还不太一样。
胖子能做这种买卖,已经说明他的心思不像行为这么粗犷了,根本不好把握他的底限和下限在哪里。
贸然告诉胖子真相,搞不好他会和我撕破脸,况且那一次他还骂过我什么都不知道。
现在看来,我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想搞清楚那天胖子在找什么,是不能够直接问的。
我揽住胖子的肩膀道:“你以前那个朋友,特别厉害的那个,现在怎么没动静了?”
“他不干了,老子自己千里走单骑。”胖子就道,“他留了点有意思的东西。”
胖子提起旧事就滔滔不绝,说的只能信三分,唯一听着靠谱的细节都是关于他的这个朋友。我已经猜测了出了几分,那人恐怕是大陆黑圈很有名的一个前辈,只是这几年沉寂了。
这样的人物不再活跃,原因无外乎四个字成王败寇:不是受了牢狱之灾,就是飞黄腾达彻底洗白,改行了。
胖子的朋友既然是留了一些资料给他后才退出江湖,加上这趟出差的特殊x_ing,我怀疑,这人是被政府招安了。
胖子搞不好就是从他朋友那里得到了内部消息和推荐,这次才能特别过来的呢?
听了一会我又无奈了,胖子这次说的就是纯吹牛逼,听听头都晕了。我又实在懒得再次牵话头,索x_ing直接道:“你朋友后来去哪了?”
胖子耸肩:“跟老婆移民了。”
听到他这么干脆我倒有些意外,怎么这事情对他来说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一般不都会讳莫如深吗?
移民,这就又不对了,既然他的朋友没有被招安,胖子就不可能是走后门进来的。一个倒爷,一个教授和一个黑客,这个公司到底是要我们做什么呢?
我怀疑胖子没有说实话,道:“看你一路扯得天花乱坠,我还以为有什么血雨腥风的后续。没劲!”
胖子很受不了激将法,鄙视我道:“都说了,你小子还学电话线上网那会,胖爷和我那哥们就在干大事了……你也别挤兑我,胖爷知道你是想套我话,我就不告诉你!”
被拆穿我也觉得没所谓,撇了撇嘴学着他的腔调回道:“您朋友咱们不说,您干的所谓大事,不就是做买卖吗?我也是做这个的,这有什么了不起,会忽悠人就是了。”
胖子也不生气:“小同志说话要有文化,什么忽悠,那叫辩才。生意也是分种类的,胖爷不怪你没见识,想当年咱们过手的,都是这个数。”说着比了一个手势。
十万起?
当年的十万可不是今天的概念,我知道他八成还是吹牛,也不点破,继续道:“既然这样,你朋友都移民逍遥去了,你怎么还出来抛头露面?年纪这么大还出来卖,真是辛苦了。”
这个领域里,年纪大就意味着脑子不够用,铁定混不下去,尤其是倒爷,要知道的新消息太多,计算机发展又实在太快。
有个说法,一块钱能达到的x_ing能,一年半就能翻两番,这个领域内所有跟利益相关的东西,几乎是每时每刻都在更新着,比股市还难以预测。
胖子呸了两声道:“胖爷这叫为党和人民发挥余热,京城脚下呆久了自然觉悟高,谁在乎那几个臭钱。”
我看了看他快要崩开的短袖衬衣扣子,不以为然。
我们在港口旁边农家乐一样的地方吃了午饭,我心情不好,吃的味同嚼蜡。
刚吃完,那领我们的中年人就擦着汗进来说:“几位,不好意思,时间比较紧,得请你们快点去信号塔那边。”
胖子嘴里还嚼着小鱼干,十分不满意地道:“催命一样,从杭州开始就赶赶赶,真那么紧张怎么不定飞机?饭都不让吃完了!砍头都没你们这么急的!”
我也觉得奇怪,如果真是急活,“东家”又不是普通人,虽说不至于派个专机吧,定个直达民航总是可以的。
中年人继续擦汗,道:“真是对不起,已经说好了会给你们加钱,毕竟多了一个专家。”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在说我,马上尴尬地配合着笑了两声。
“本来以为怎么也来不及的,现在多了吴先生,应该可以赶得上这一期。”中年人又道,“几位快和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