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气得不行,心想怎么也得说清楚,这个时间怎么能够起内讧?刚要敲门,手腕却被闷油瓶给死死捉住了,他的力气极大,一下就把我拉远了那间的门。
二层一共就不大的地方,胖子把门一关感觉空间都小了一半,没等我反应过来,闷油瓶已经把我拽进另一间屋子,把门也给关上了。
屋里似乎被收拾过,胖子揪出来的铺盖给丢到了床上,没有刚才那么狼藉。
“胖子怎么回事?”我被弄得莫名其妙,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小哥,你们之前不是好好的吗?”
闷油瓶看着我很久,才回答道:“他那一份还没给。”
我有点不明所以,这么说,还真是有提成多少的问题了?
我怎么一点也没听他们说过,要真是这样,刚刚我们确实不该跟只跟老太太说一个条件,起码得把胖子这份的钱给算进去。
想着我也有些寒心,胖子一直让我觉得是个很不错又义气的人,为钱撕破脸,我还真有点接受不了。不过人和人追求不同,我安慰自己道,闷油瓶还有小花那将近一个亿甩着跟玩似的,虽然没有花出去,一样也让人接受不了啊。
“对了,档案?”我马上想起来胖子发火的原因,“霍——”
这句我没能问出去,因为闷油瓶一下用手捂住了我的嘴。
我更加莫名其妙,心说你这又是要干嘛,还不让问了吗?之前不是说好了随便问?
闷油瓶离得很近,手不但没有放开,反而按的更紧,我感觉他的手心都被我呼出去的气给捂温热了。
没想到这小子的手这么凉?
我还是挣扎着想继续问,奋力动了动嘴唇,这回直接就擦到了闷油瓶的手掌内侧——他力气着实不轻,要不是还留了鼻子给我喘气,我都怀疑他是想把我给憋死。
身后半步就是实墙,我想躲都躲不开,转了一下脖子几乎磕碎了后脑勺,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好一直被他捂着。
你到底要干什么啊?我拼命眨眼睛,希望他能给我一个解释,闷油瓶却一丁点反应都没有。
沉默不是最奇怪的,我已经有些习惯了他的这种沉默,真正受不了的是闷油瓶的眼神。
此时天色渐渐昏暗,屋里虽然有个顶灯却没有电灯开关,屋里家具的影子变得越来越不明显,逐渐扩展到整个房间的轮廓都糊了,让我几乎有种错觉:眼前所有一切都是不清晰的梦境,只有这一双眼睛亮着,会一直这样淡淡地注视着我。
闷油瓶一言不发,而我终于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他这才缓缓地松开手,几乎是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离开我的嘴,速度慢得相当惊人,让人感觉时间都已经凝固了。
我整个下半张脸都是木的,烫得几乎要起火,气氛诡异得让人心跳过度,我努力想琢磨出个结论,脑子却当机了。
闷油瓶淡淡地笑了一下,说了一句我更加打死也想不到的话。
他说:“你洗澡吗?”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想不通闷油瓶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但是又觉得,我好像也可以想的通。
天彻底黑了,屋里的白炽灯唰地一齐亮了起来,老式的灯管“噼啪”一声,我似乎听见自己脑袋里面有根弦也同时断了。
“你——”我斟酌着要开口,语调却都是颤着的,似乎自己已经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
脑子里只有乱七八糟的画面——一会是我呛醒了的时候闷油瓶下巴上的血,一会是闷油瓶在船上拍我的那张有星星的照片,夹在中间的还有无数黑底白字或绿字的代码,混着沙漠里他终于闭目睡去的安静,还有我身上的汗水。
以及,和他搭伙时候那种难以说明的默契。
我单身了二十七年,孤单地偷偷摸摸做黑客将近十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以为这辈子的真爱就是台电脑了,现在突然觉得,自己下的结论过于Cao率并且非常没有逻辑,选择域明明还是算少了。
我几乎是失魂落魄地跟着他进浴室,茫然地看着他脱衣服。闷油瓶在沙漠里的擦伤和摔伤已经结痂,只在他的背上铺着一片暗红,我不禁皱眉,他伤得有这么多?我之前完全没有意识到啊。
这么看来,我肋骨之下的淤肿就远没有闷油瓶这种小伤叠小伤来得触目惊心。
浴室其实还不算小,我看着闷油瓶非常自然地检查和试水,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心里这种感觉。
就好像太阳能的水龙头被拧开了一点,温水流量不大,然而源源不断,逐渐汇聚,最后漾了出来。
等等,这里的喷头真有水吗?我下意识地转了一下把手,冰凉的水刷拉就照头照脸浇了下来,中间一点过渡都没有,真是一个透心凉,把我惊得浑身的j-i皮疙瘩都爆了出来。
他娘的今天第二个凉水澡了,我哆嗦着想。
闷油瓶啧了一声,把我拉向他那边,我冰凉的后背皮一下碰着他带温度的胳膊,立刻又有点血上头,赶紧跳着脚离他远了点。
闷油瓶见拽我不动,犹豫了一下,手放到了我的胳膊上。
我非常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办,鼓了半天勇气想说句话,忽然意识到他伸过来的手指在极其轻微却可以说是明显地敲动。
我没数清楚,闷油瓶就拿开手去冲水了,然后就又好像很自然地把手放到我了另一侧的胳膊上。
我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把乱七八糟的情绪都排空,这会开始静心地感觉他的动作。
如果说学机器语言有什么好处的话,就是人会自然地对“二元”更加敏感,比如1和0,道家的y-in和阳,佛学的善和恶,以及摩尔斯电码中的长和短。
我是记不太清楚的整个对照表了,只能凭印象来推测,幸好还记得常用的那一些字母,可以算的出来。
HR,EYE?
第一个是非常常用的代称here,第二个就是eye。
这里有眼。
我一下瞪大了眼睛,这里有监 控?
闷油瓶深深看了我一眼,收回自己的手,把死活只有低温水的喷头给关上了。
第五十五章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我感觉自己脑子里那些各种煮沸了的情绪都渐渐平复了下来,再联系胖子进楼之后的多动症,我就什么都懂了,心中竟然有一丝遗憾。
这两个人都比我要有经验,肯定也早猜到了霍老太太试探的态度和原因。霍家的力量毕竟也是借助老太太的老公和其他背景构建起来的,很可能就算老太太不想深究我们三个,作为她助力的某些人也需要一个理由。
所以她把我们送到这么个地方,观察我们的反应,如同观察白老鼠。
要真是全监控的隔离屋,确实可以比成是个笼子,只是栅栏和锁都是无形的。不会有人管你,不会有接触,我相信如果我直接从路口出去一直走到院门口,也不会有任何人来阻拦我。
只是如果我们真的这么走了,霍老太太说好的庇护也就同时不存在了,我们会在回到市中不久就按霍老太之前想好的那样被扣上什么名头做掉——当然有闷油瓶在我们死是死不了的,但我的路就会变得无比艰难,胖子很可能也会被直接控制起来,闷油瓶想要做的事又会变成他自己一个人去干。
胖子本身在这行是因为他那个朋友,加上他混的年头不短,说他是纯为了财在这浑水里不出去,连我都险些信了,更何况是别人?
死胖子果然是个外粗内细的人精,这一步走得简直无懈可击,亏得他是真把我们当兄弟,不然死都不知道死几回。
眼下关键问题还是在我和闷油瓶,有权限自由使用系统的“无限”和似乎牵扯颇深的知情者,一直以来我听到的最多的问题就是为什么张起灵要和我“合作”,为什么一定要带着“我”。
为什么?明明就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我们却需要硬造出一个理由让人放心。
现代社会人和人之间的信任已经如此不值钱了,你说你是为了钱,别人会跟你合作,你说你是为了朋友,对方却扭头走。
实话说这滋味真是不怎么让人愉快。
什么情况下一个不贪财也没什么特别需求的人可以合作?行为再不合理也能被解读为合理?
什么时候外人会觉得你也不过如此,虽然不可小觑但完全可以利用?
我自问自答道,当这个人有小把柄落下的时候——而人最大的把柄就是感情。
有个广为流传但其实没什么道理的说法,恋爱中的人智商为负,我以前倒是没经历过特别典型的恋爱,看别人为爱痴狂倒看得不少,动辄要死要活,如果遇人不淑,倾家荡产背信弃义都不足为奇,甚至背叛整个家族去私奔。
传说张启山的长辈当年就是因为风流债被逐出家门,难道九门最大的一家是沿用了本来的姓氏,还真和闷油瓶是一家的了?
我古怪地算了一下闷油瓶和张启山可能的辈分,同时忍不住打量闷油瓶在一边的动作,这次他终于调好了水,迅速自己洗完了。
我当然知道他不是真要洗澡,那些装置就算防水,在有蒸汽的地方清晰度和灵敏度也会大打折扣,恐怕浴室是他能想到的最容易让我明白当下状况的地方。
我也随便冲好,回头找毛巾就又窘了一下,这间屋子明显是一人用的,所有东西都只有一份,放在架子上的浴巾当然只有一条。
我心里把在看着监控的人全部问候了一遍,结果自己先连着打了几个喷嚏,止都止不住。
闷油瓶见状,直接把浴巾兜头罩到我们两个头上擦。浴室里灯不亮,毛巾一盖,我看见闷油瓶的脸就懵了,赶紧掀开就跑,随便捡了个毛巾角擦水。
闷油瓶眉头微皱,又把我拽了过去,我一边感慨张影帝的自然流露如此让人看不出破绽,也不知道是师从何处练了多久,一边在心里为自己点了一排蜡烛。
“你生什么气?”闷油瓶道,继续擦我的头发。
我愣了一下摇头还是退开,心里有点发悚,就算告诉自己现在是非常时期,将计就计顺台阶下是最好的办法,心中还是不太对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