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个人类,毋庸置疑。”妖狐最后把扇子往手里一敲,肯定道,“这个房间里也只有人类,而人类是生不出妖怪女儿的,你怎么好意思说自己和合田家的女儿。”
女妖跟在妖狐身后走了进来,也在合田惠子身边坐下,她贴得那么紧,整个身体都覆在了惠子身上。
举起与变形面颊完全不相符合的白嫩手指,女妖轻划过惠子的脸颊,小声嘟囔:“……这个身体当然是人类……这是我的身体呀,怎么可能不是人类呢?”
“哈?”
妖狐蹙起眉头,刚想开口继续问下去便又是眼前一黑。
——自称惠子的女妖再次毫无预兆的,把妖狐的身体占用了。
他们都没注意到,坐在一旁的药郎抬了抬眼皮,往他俩所在的位置投去目光。
对于药郎来说,穿梭幻境与现实就如同呼吸一样简单。妖狐和女妖还未进门时就已经被药郎发现,迟迟没有出声,也不过是想看看两妖想干什么而已。
没想到竟被他听到这么有意思的事。
自称惠子的女妖?被妖怪占据身体的惠子?
再次睁眼时妖狐不再是身陷黑暗之中,女妖虽然又占用了他的身体,却没有像上次那样完全断绝他的五感。妖狐一边感到奇怪,一边安静当个看客。
这次女妖附在妖狐身体里,带着他们的意识,一起进入了物怪布置的幻境。在妖狐看来女妖仅仅是用他的身体往前走了一步,一步后眼前的画面就变了样——在幻境中,这个茶室被一分为二,断层由红黑两色、j_iao杂蠕动的线拉扯着,像一条条色彩艳丽的绦虫在相互挤压磨蹭。
房间断口的边缘有无数试探着朝两边延伸着的线头,它们在空气中无序舞动。
靠近门的那一半的房间通体血红,无数只眼睛在墙面滴溜溜乱转,偶尔有线头戳在眼珠上,眼珠便会剧烈抽搐。
坐着和田一家主仆的另一半房间还留着茶室的模样,药郎贴下的符纸成为了最后一道阻隔物怪与活人的界限,不过这个界限已经相当模糊。黑红色的线状触手仍旧在撕扯撞击,这些撞击令符纸缓慢燃烧。
更别提还有触手不惜被符咒烧毁也要缠绕住合田荣四郎,一条被烧毁就补上一条,源源不断。线状触手将荣四郎包裹成一个形状怪异的蛹,妄图将对方拉到另一半仿佛被血浸透长满眼珠的区域里。
能够布置符咒的药郎正在与线僵持不下,他攥着荣四郎被遗漏在蛹外的腰带不愿放手,根本没有继续保护合田家主仆的意思,任由他们在一旁被丝线吓得尖声大叫。
“荣四郎被拉入幻境中的幻境了?”妖狐听见自己开口说道,“……真是个废物。”
‘借我身体说话时倒是不结巴。’
无法控制身体的妖狐只能腹诽埋怨,同时对女妖借用他身体时展现的个x_ing矛盾产生了不小兴趣。先前还是个惴惴不安的小可怜,如今这说话的气势,直逼黑晴明呀!
药郎看向“妖狐”,语气平淡:“你是谁?”
是谁都可能,反正不是妖狐。
他认识的同僚只是个会打打小风刃,一旦停止上蹿下跳保持妖气蓄力,战力便约等于无的物理攻击妖怪。能潜入物怪布置的幻境,可不是妖狐的能力。至于那些能蛊惑人类的毛,只能说是天x_ing的恩赐,与j.īng_神术法毫无关系。
“在下,合田叉荣。”
“妖狐”并不顾忌在场人抗拒的模样,还一本正经地朝众人打招呼,再次做出之前在茶室门口摆过的行礼动作。
无法控制身体只能被迫看戏的真·妖狐:呵!女人,再说一遍你是谁?合田叉荣又是哪位?又骗我?!
“妖狐”话音刚落。
且不论面色大变的合田叉荣本人,还有目光狐疑的管家中田诚,在场反应最奇怪的竟然是朝r.ì夫人。她仿佛对室内揎拳掳袖的红黑线状触手失去恐惧,跌爬着扑向“妖狐”:“夫……夫君!是夫君吗?!”
“妖狐”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点头道:“是我呀,朝r.ì。”
他的手在朝r.ì的发髻上短暂停留,若有似无地轻抚了一下。
朝r.ì夫人顿时泪如雨下,比方才手握毛球的时候还要崩溃:“呜呜呜……太好了,您还活着。我真的要撑不下去了,这个家我再也待不下去,女儿像是假的,丈夫就是假的!我要疯了!请快回来吧我真的要疯了……呜呜呜……”
“妖狐”露出一个微笑,半躬下身拍拍朝r.ì夫人的背,似是在安抚对方,只不过看上去又是那么不耐烦。
“当然要回来的,等我把身体抢回来,你就再也不用担心了。”
药郎此刻有两个选择,是留在这一层幻境里看看女妖和合田家的故事,还是去更深一层幻境里挖掘荣四郎的过去。
他勾起嘴角,兴味盎然。用还握着驱魔剑的手挑起挂在身上的镜子,让镜子落在地面。镜子不合常理的垂直于地面,照映着朝r.ì夫人他们。
他可是追求“形”、“真”、“理”的除魔师,一定要做选择的话,当然是选择全都要!
第6章 正面
药郎的镜子是挂在胸口上的那块小圆镜。
一般它都被做一个装饰品,镜面被反扣朝向药郎的,仅仅露出有些许雕花的背面,这样子看上去就像一块个头大了些的装饰品。在物怪的幻境里,这块镜子可以帮助受困者看到真实世界。
如今药郎既需要知晓朝r.ì夫人与“妖狐”的对话,又需要进一步随物怪的记忆挖掘过去。尽管听觉可以捕捉到两边,但目力却无法分割,几乎是背对着朝r.ì夫人的药郎,只能靠镜子映照出的画面配合听觉。
落地的镜子发出轻微“咔”声,立刻展开成一面比一人还高的大圆镜。
药郎比对了一番视角,确保镜子能够完整观测他的背后以后立刻投入到荣四郎所处的另一个幻境之中。
他重新进入时,这个幻境里的符咒已经所剩无几。那两只狐狸尸体不知为何竟然动了起来,正在荣四郎背后追赶着,荣四郎跌跌撞撞四处逃窜,可无论怎么开门翻窗逃出屋子,又或是推倒陈设阻拦狐狸,他都会在眨眼之间回到屋内,并面对再次恢复原样的陈设。
一见到药郎,荣四郎立刻飞扑过去抱住了除魔师的小腿:“救救我!救救我!”
随手贴了张符咒到荣四郎身上,药郎随意地应了一声:“啊。”
也不知这是否算是答应。
此刻的荣四郎看上去狼狈极了,为了挡住狐狸的扑咬,他的两只手臂已经被撕扯出根根r_ou_条,从骨骼上分离出来,一眼看上去倒像是荣四郎的手臂变成了多根的触手一般。他的手臂一直在渗血,地面上却很干净,每一颗砸落在地面的血花都缓缓淡色消失。
荣四郎停下跑动后,两只狐狸也重新躺了回去,正如药郎离开前所见的模样,分毫不差。
药郎挥挥手,把地面上那些天平秤重新铺设。为了躲避荣四郎和狐狸的踩踏,它们的阵型早就乱了。末了他低头看向荣四郎:“说起来,荣四郎先生当时是怎么做的呢?这里,就是惠子小姐受治的房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