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龙也不恼,迈快了两步跟上他。
后来席上是怎样的杯盏j_iao错,马龙已经完全记不得了,唯独自己隔了几张桌案看向张继科时,他别扭地偏过头的样子,还在眼前。
马龙笑自己骑在马上也能回忆往昔,懊恼地甩甩头,才发现原本打算往京郊去跑马的自己不仅没有出城,反倒晃悠到了左相府门前。
叹了口气,马龙心道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不如今r.ì便把话说开,于是下马走到门前。
张家的下人见燕王大驾,忙将人请到厅中,茶才刚端上来,张太傅就到了。
“老臣拜见殿下。”
马龙赶紧将人扶起来:“我与子维情同手足,怎能让大人跪我?”
张太傅仍旧气得不轻:“鹰扬宴上我这不肖子出言不逊,我已经将他打了一顿关在家里,殿下放心,七月十八不必殿下亲迎,老臣捆也要把他捆进王府。”
马龙闻言失笑,若自己大婚当r.ì真是这个架势,也不知是入洞房还是上刑场。
“大人且宽心,我已求了皇兄,请他收回成命,虽说他还没答应,”张大人是帝师,马龙更是当他做师长,从来以晚辈自居,又与张继科亲厚,万事没有隐瞒的,今r.ì心头又不痛快,索x_ing招了个干净,“但我定不会让子维受这个委屈的。”
张太傅敛了眉不说话,马龙只当他还在愁张继科顽劣。
“我当面去和他说。”马龙撂下茶盏就往外走。
张大人怕张继科胡闹,赶紧拦下人:“殿下听老臣一句劝,还是别去了。”
马龙却以为张继科同自己置气,心口一紧,连话都说不出,缓了两息才道:“那便告辞了。”
这边自然有人给张继科报信儿:“燕王殿下刚来了,听这意思是要退婚,虽然皇上还没点头,但是公子也不必担心,凭着殿下与公子的j_iao情,公子想必是不用嫁了。”
原本百无聊赖地玩着茶具的张继科闻言当即坐了起来:“他人呢?”
小厮愣住了:“走,走了啊。”
张继科一个没忍住,还是砸了手里的茶盏。
“公子何必动气,殿下与公子最是要好的,这嫁人是姑娘家才做的事……”面前的人见张继科摔了杯子,又是收拾又是劝。
张继科只觉得自己院里的下人都蠢上了天,说的话净给他添堵:“都给我滚!”
下人捧着张继科新鲜摔碎的瓷片,点头哈腰地往屋外退,又被张继科喝住:“慢着!备热水,本公子要沐浴!”
下了宴带着一身不痛快,澡都忘了洗,张继科躺在浴盆里仰面看着屋顶的雕花,心想:这婚退了也好,天子出尔反尔,定要在别的方面补偿,说不准能混个将军当当。若是去戍边,过几年立了功,指不定还能尚公主呢。
与那场家宴隔了近一年,张继科才第二次见着马龙。
那时张继科的大哥正要考秋闱,父亲更是囿于案牍,张继科没了人管束,每r.ì练完武就到大街上瞎转悠,美其名曰劳逸结合。
走到一家包子铺面前,便见到了一个身影,似在哪儿见过,这人身上衣服颜色虽平常,料子却不一般,张继科心下疑惑:好生奇怪,倒像在哪里见过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注:该句引自《红楼梦》第三回 中宝黛初见一段。]凑近了几步才认出来。
“你……你是……”张继科见他脸色忽的变了,又发觉他身边并无人跟着,猜了个大概,便止住了话头。
马龙冲他笑,又是眯了眼露出一口牙:“我把钱袋丢了,听说这家的包子好吃,你给我买一个吧。”
张继科还没来得及思考这位爷怎么这么自来熟,话已经问出了口:“你要吃什么馅儿的?”
于是张继科便摸出钱来买了一r_ou_一菜两个包子,还向店家讨了个布袋子装着,旁边的人从自己手中的袋子里拿包子的时候,还定定地看着他:“张继科。”
马龙唤自己时,尾音带着点卷儿,少年的嗓音清亮的很。
张继科不奇怪他还记着自己的名字,自己的父亲是太子的老师,少不了要在东宫宣扬自己的斑斑劣迹,十皇子乃太子胞弟,肯定时常将自己那点儿破事儿当笑话听。
“我今r.ì是偷偷跑出来的,父皇、母后和皇兄一个都不知道,你可千万莫同他人讲。”马龙啃了第一口包子,蒸的粉白的面团里浸出几丝菜汁,吃的他当即瘪了嘴,“诶,能换换吗?”
张继科这才发现这人错拿了自己的菜包子:“你这人什么毛病,包子是什么馅儿都看不出!”
马龙被他唬的愣住:“那……那就不换了,r_ou_馅儿的那个给你吃。”
张继科耍起少爷脾气来:“我不乐意吃r_ou_馅儿的!”
“那我手上这个给你吃?”
“这个你都啃过了!我才不要吃!”
马龙丝毫不觉得面前这人所做所言皆是大逆不道,又给出了个主意:“你有钱,你再去买一个。”
张继科只觉得面前这人哪儿哪儿都是好的,唯独一张嘴顶厉害,总能噎的自己没话说,一年前是如此,今r.ì又是如此:“得了,我其实不想吃包子,都给你吧。”说着就把布袋子往马龙怀里塞。
马龙也不客气,把菜包子放回袋子里,抓出r_ou_包子开始啃,还说着自己是如何早早完成先生布置的功课,瞒过那么多宫人跑到外头来的。
张继科卖了个耳朵听着,也不搭腔。
两个人走着走着,马龙也把r_ou_包子吃完了,剩下个啃了一口的菜馅儿的,他不想吃,却依旧包在布兜里往怀里揣着。
“不愿吃就扔了罢。”张继科满不在乎。
“这包子原本在蒸屉上,和其他包子是在一处的,你我买了它出来,它倒挺孤单的。”马龙说着自己笑了。
张继科倒是不觉得有哪里可乐的:“买来了又不吃,你不就是那个恶人吗?你把它吃了,它没了,可不就不孤单了?”
最后马龙把包子连着布袋给了一个衣服破破烂烂,只要看一眼就知道是个乞丐的小男孩儿。
“哎呀!”马龙突然惊呼一声,“这是哪儿啊?我该怎么回去啊?”
张继科只得拉过他的手:“你知道怎么从我家走到宫门口吗?”
马龙连忙点头:“我记得的,去年皇兄带我来时,我还特意认了路呢。”
马龙是偷跑出来的,自然不能叫府里的下人看见,张继科把他带到左相府门前,没叫人开门,只与他两人站在路边。
马龙从腰间解下一个玉佩来,这玉不算大,随身戴着也不打眼,还好没像那钱袋,让贼人偷了去,上头刻了个“十”,还坠着一串络子。
“以后你拿着这个,就能来找我了。”马龙将东西放在张继科手里。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虽说一年前有过一面之缘,可他确实不知十皇子的名讳,张继科终于还是把这个问题问出了口,两人一起逛了大半个下午,看这人应当不会介意。
“我单名一个龙字,”马龙也不当他不敬,“以后若只我两个,你喊我的名就行。”
张继科愣了一阵,才说:“……在下不敢?”
马龙又笑了:“你怎会不敢呢,何况又不当着别人的面儿,我以后也可以叫你继科吗?”
张继科被这让他喊的百转千回的两个字激的汗毛直竖,都不敢看马龙:“殿下随意。”
马龙撇撇嘴:“你这人才是好生没意思,一会儿一个样儿。我真得走了,不然父皇得让禁军满京城找我。”
张继科点点头。
马龙转身以后,张继科还是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确定他是往皇城的方向走了,才去敲门。
后来张继科也没拿着那块玉佩去找马龙,因为他成了马龙的侍读。
张继科也问过马龙,为什么众位大臣里偏偏选了他们张家。
“大皇兄替我选的。”
“那怎么不选我哥?”张继科噘着嘴,将毛笔顶在鼻子前。
“看到你家那位哥哥,我就想起我皇兄来了,这样一个人整r.ì里盯着我,实在是瘆得慌,”马龙正在写字,头也没抬,“倒不如你,下了课,我俩还能一起玩儿去。”
张继科泡到水都凉了才从浴桶里出来,索x_ing连晚饭都不去吃,直接睡了。
第二r.ì,便有人给张继科送来一张纸条儿,上面是马龙的笔迹,但只写了一个“四”字。
张继科与马龙相j_iao多年,自有他人不知的书信往来的门路,只是这字实在令人费解。既看不明白,张继科干脆不去想,索x_ing将纸条点着了烧成灰,与茶叶沫一起倒了。
如此一旬有余,没等来退婚的消息,倒等来纳征时的聘礼、礼书,还有一道圣旨和一套亲王妃的册宝。
张继科本想躺在床上装死,然而父命难违,硬是被拖到前厅接旨。
跪在地上,张继科瞧着那些摆了一溜的箱子,不知道现在假装昏过去还来不来得及,可听着听着,又觉得不太对劲,这圣旨一点不像册封亲王妃:
“敕曰:忠孝之家,庭训早膺乎节义。尔张继科,左相之子,英姿俊爽,嘉言懿行,会武鹰扬,一举夺魁,兹以覃恩,赠尔御前侍卫,以彰其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