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示意身边的宫人都退下,然后撇了撇杯盏里的茶沫:“他有心与你和离,要哀家替你说一门好亲,还说你其实早有心上人的。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哀家今r.ì便问问你,是哪家的姑娘?”
张继科听这诛心之言只觉得胸中大恸,怔了好一会儿才道:“臣不愿。”
他这句话说的梗在喉头,含混不清,太后一时没听明白,还当他不好意思说出别人女儿家的闺名:“谁?”
话音刚落,张继科起身掀了袍角就跪:“臣不愿与王爷和离。”
太后放下茶盏,看着张继科。
张继科索x_ing抬起头与她对视,言外之意昭然若揭。
殿里一时无言,最终还是老人家先开口:“你起来吧。”
张继科跪着不动,袖中双手早已握紧了拳,指甲攥的掌心发痛。
太后劝道:“你这幅样子若叫龙儿看见了,该怨哀家苛待你了。”
“臣……”
张继科话还没说就要磕头,却听太后说:“大婚头一r.ì早上起来拜见兄嫂时,皇帝没有教过你该称什么吗?”
张继科一下子直起身来,差点歪在地上,眼角眉梢的笑意压都压不住:“儿臣谢母后成全。”
坐回椅子上时,张继科还觉得两腿打摆,杯子也端不稳,却见太后微笑道:“龙儿这小子,当真是傻得厉害。张大人家的二公子是什么x_ing子,哀家早就听皇帝说起过的,若此事真不合你的意,你是宁可被打死也不会进王府的门的。”
张继科心中歉然:“是儿臣叫王爷误会了。王爷那儿,还请母后替儿臣瞒上一瞒,此话我定是要亲口对他说的。”
“是了,”太后拉过张继科的手拍了拍,“你这孩子也不是没数的,你小两口的事,哀家不跟着掺和。”
张继科连忙点头。
太后促狭地看着他:“哀家坏了你一桩好姻缘,倒要怎么和龙儿j_iao代呢?他知道今r.ì你在哀家这儿,下了朝便要往这里来呢。”
正说着,外面便有人高声唱道:“燕王驾到。”
张继科心虚地瞄了太后一眼,只垂下双目坐着不说话。
马龙进来给太后行了礼,便与张继科坐在一侧,开门见山:“母后可替儿子问了?”
张继科不敢看马龙,只好用眼神向太后求救。
太后故意点点张继科:“哀家可没这本事,这小子打死不开口呢。”
马龙见张继科沉静乖顺、闭口不言的模样,心尖儿上直泛酸,只道他果然看重人家,都不愿与他人提的。
“恐怕是在长辈面前害臊呢,这事儿你俩私下里说,到时候跟哀家说一声就行,”太后看着马龙,“倒是你,哀家替你物色了两个侧妃,一个是西平侯家的三小姐,一个是石大人的独女,都是刚及笄的年纪,你看看……”
马龙赶紧抢白:“母后!怎当着子维的面儿说这个?”
太后倒是一脸莫名:“这如何说不得了?你俩从小玩在一处,好的跟一个人似的,也让他替你参谋参谋。”
张继科恨的牙都快咬碎了,心道果真是马龙的亲娘,这明摆着是替儿子膈应他,要逼自己早r.ì开口,面上却不显:“臣不了解,若是说了,倒坏人家姑娘清誉,太后看中的,肯定错不了,只要王爷中意就行。”
马龙闻言只想把一颗心挖出来捧到他面前,告诉他自己中意的就是你张继科,可想到自己大婚当r.ì夸下的海口,说出来的话又成了:“母后看着好便替儿子定下吧。儿子与子维先回去了,今r.ì本就允了要带他去我郊外的庄子上玩玩去的。”
太后点到为止,也不多做纠缠,两人便告退。
出了宫门,两人各自上马,马龙冲张继科道:“我就知道你定不会坐马车的,先回王府换身轻便衣服,出了城你跟着我便是。”
张继科扬鞭先行,马龙紧随其后,京城里两位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哪有不令人侧目的道理。
出了京城,马龙骑的飞快,把张继科甩在后面一大截儿。
张继科冲他喊:“你等等我,若像你这样一直跑,天黑都能跑到你的封地上去了。”
马龙听见了,便勒马等张继科追上来,心里却想:我若是告诉你,想让你别做那御前侍卫,我带你到我封地上的王宫里,从此就你我两个,倒怕你要拿马鞭子抽我,怎还会让我等你呢。
转眼一月过去,张继科也走马上任。他是皇帝亲军,新帝及祚不到一年,很是勤勉,三r.ì一朝,张继科便要站在殿外侍立,下朝后则同马龙一道回府,然后若是排班到他,还要去午门守卫。
很快便是马龙的生辰,r.ì子靠着重yá-ng节,皇上索x_ing一并在宫中设宴,也为太后讨个好彩头。
前一天两人用完膳,张继科还抱怨:“这是你及冠的r.ì子,当在王府里大办的,宫宴有什么意思。”
“我已经封王了,不在乎这个,”马龙为他夹了一筷子鱼,“你不爱吃红r_ou_,这鱼也没什么刺儿,总是吃得的吧?”
“也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排的班,那晚我竟要当值,你在那儿坐着喝酒,我倒要站在外边。”张继科抿着鱼r_ou_,话却不停。
马龙笑他:“你不是最怕这虚与委蛇吗?怎么如今反倒不乐意起来?”
张继科闭嘴吃饭,心中别扭的厉害,只觉得和马龙在一起,自己做什么事都是乐意的。
宫宴当晚,马龙只身从王府出发,入宫时张继科已在站岗,马龙看他锦衣玉带,腰间配着一把刀。张继科看见马龙,桃花似的目光望过来,嘴角又露出一丝笑意,撩的他心猿意马。
张继科见马龙回过头去向身后的随侍j_iao代了几句便进了园中入席,待到他换班,便有人递来一个布袋,里面装着两个不过半个手掌大的包子。
“王爷特意j_iao代的,说您当值的时候不赶巧儿,此时怕是饿了,先吃些点心垫一垫,晚上回府还有宵夜。”小太监说着又捧上一盏茶,“王爷知道您嫌r_ou_馅的包子油,特意让做的青菜粉丝馅儿的。”
张继科吃完了包子喝过茶,只觉得心里胃里都暖洋洋的。
与同僚j_iao接完毕,张继科几下便坐在御花园中的一棵树上。
这处视角好,能瞧见席上的情况。
张继科一眼就看到坐在太后下首的马龙,身前小案上摆满珍馐,他却似没什么胃口,只顾喝酒。
张继科又坐了一会儿,便听见树下有动静。
“这燕王殿下也是憋屈的很,娶一个男人做王妃。”
“可不,这圣心真是难测,虽说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这心思到底是不一样。”
“那王妃还是左相家的二公子,中了今年的武状元呢,真是可惜了一位将才了。”
“燕王今r.ì还是独自来的,想必那张公子觉得面上过不去,不愿意来罢。想想也是,一个大男人嫁做人妇,算个什么事儿呢?”
“没听太后提了给燕王纳侧室的事儿吗,燕王脸上也不好看,封了世袭罔替的亲王,却没嫡子承他的爵位呢……”
张继科听不下去了,好在那两人说着说着便走远了,张继科便飞身回到燕王府的车驾前,掀开帘子坐进去等马龙出来。
马龙是被人扶进车的,张继科从宫人手中揽过人时,只闻到他满身的酒气。
张继科见状翻起车上小窗的帘子,又怕马龙被风吹着了第二天头疼,便嘱咐将车驾的慢些。
“做什么喝成这样?”张继科扶着马龙靠在自己身上。
马龙此时迷迷瞪瞪的,也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听他从牙缝里挤出字来:“继科……”
他喊这两个字的时候,还是同小时候一般,尾音打着卷儿,此时喝多了,更是软糯含糊。
张继科看他醉的眼睛都红了,只好拍拍马龙的脸,哄道:“我在呢,一会儿就到家了。”
马龙眼角氲着水,声音都是抖的:“我为什么要娶你……”
听到这句话,张继科心都凉了半截,下意识松开环着马龙的胳膊,又怕他磕着哪儿,还是把人给抱住了。
张继科自己都没发觉他揽着马龙的双臂在发抖:莫非是因为自己没有早开口,那篇夹在书里的《将仲子》,如今竟是做不得数了吗?
“要是没有这一门亲事……我现在就不会这么难受了……继科……我要是没有娶你,还可以看着你成亲……现在叫我同你放开手……我舍不得……”
张继科伸手去抹他脸上的泪,马龙渐渐平静下来,应该是睡着了。
张继科听了他这一串剖白,又瞧他这醉态宛若玉山倾倒,胸中腑中生出浓浓的爱怜来,深深地叹一口气,将人搂在肩头,好让他睡的舒服些。
回到府中,张继科只将马龙的醉话都当真心话,更衣沐浴盥洗都亲力亲为,总算把马龙扶到床上给他盖好被子.
张继科躺在他身边,低声说:“明天起来怕是你连今晚自己说了什么都记不住,我说话你更是不会记得了,就留到以后再说罢。你此番吓的我够呛,还要我伺候你,真能磨人。”然后便熄了灯,放下帷帐睡了。
马龙第二天早上醒来,看见张继科睡在身边,两人还盖的一床被子,惊的呼吸一滞,坐起身来见两人衣着完好,顿时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