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不亲爱的孟先生 作者:戴林间(下)【完结】(3)

2019-06-09  作者|标签:戴林间

  孟先生“哦”了一声,说:“那算了,下次再说。”

  路灯太远,看不清他的神情,我只能凑近努力辨认:“你不高兴了?”

  “没有。”见我不吭声,他笑了一声,“你又瞎想什么。”

  这笑声心事重重地让我不舒服。我知道是自己想多了,于是逗他说:“走不动了,你背我吧。”

  他把两只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往后绕到我背上,假意掂了掂:“你跟我一般高,哪儿背得起来?”

  “这么半天一辆出租都没路过,几公里我怎么回去?”我咬了一口他的耳朵尖,“干脆你领我上你家睡一晚上。”

  他默然了一会儿。

  只是几秒钟的时间,我敢肯定,因为沉默的过程里,身后卷过来一阵风,我还没来得及抽回手捂上后颈鼓出一条缝的围巾,孟先生就说话了。

  “那就去吧。”

  寒意像蚂蚁爬上脊骨,街头的路灯越来越近,偶尔有一辆车驶过,我放开他。他问:“冷吗?”

  我说:“我叫出租回家,不然我妈又该翻脸了。”

  “不是说去我家?”

  “你还真信?”我忍不住笑出来,“我敲你家门跟你爸说:‘孟叔叔,我来找孟潜声玩儿,今晚上跟他一起睡?’”

  他也忍俊不禁。

  说话间走到街口,车灯大亮,一辆空出租正准备掉头,我赶紧上前几步,招手拦下。孟先生从后面跟上来:“回去了?”

  我扶着后座车门,冲他点点头:“我先走了啊。”

  “好。”他扶住门让我上车,“路上注意安全,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你路上小心。”

  他替我关上车门,我报了地址,师傅豪气冲天地一踩油门,汽车飞驰而去。我回头一望,孟先生站在原地的身影几乎瞬间就缩成了一团,仿佛是叠得不能再叠的一块厚重的夜色。

  “小伙子,那是你朋友啊?”师傅从后视镜里瞄我一眼,说话拖声拖气的,不着调。

  “嗯。”

  “现在的小伙儿模样都挺周正,不错。不少姑娘追吧?”

  “还在上学,还早。”

  “早啥呀,大学毕业二十二三,工作,再谈个两三年,二十五六不就该结婚了嘛!”

  见我半天不接话,师傅给自己收了个尾,说“不过现在的年轻人嘛,想法不一样”,之后也不再开口了。

  那是我第一次想到未来的事。

  以后的我,以后的孟先生,以后的我和孟先生。

  “未来”是个如同深渊一样的词。它鲸吞下所有的澎湃热血,踌躇满志,还人们以恐惧,以孤独,以一线微渺的熹微。

  作者有话说:

  狗獾皮可以做皮C_ào,r_ou_可以吃,脂肪可以炼獾子油。爱獾人士表示强烈谴责,嗯。

第39章

  “你谈朋友了?”

  一阵干冽的寒风冷不丁钻进眼底,差点逼出眼泪。我别过头,揉了揉眼皮:“没有啊。”温热的液体揉化在指头,放下手,对上我妈的眼睛,我下意识追补了一句,“怎么可能?”

  她目视前方,今天大雾,几十米外的人像水灰色的幢幢鬼影。我笑了笑,又觉得这笑声太突兀,立刻收住:“为什么这么问?”

  “我看你屁股上有钉子似的,坐不住,天天往外跑。你都跟谁出去?”

  “不是跟你说过吗,孟潜声,关庭,有几次是徐苗和其他几个高中的同学。”

  “你跟关庭真的没谈朋友?”

  这回我真憋不住笑了:“怎么可能!”

  “她爸不是生意做垮了吗,你还跟她一起玩儿?”

  “妈,你这是什么话,我跟关庭玩儿得好跟她爸有什么关系。”

  “不是这个意思,你跟她玩儿是没关系,但是听我跟你说,你千万不准借钱给她。听见没有?”

  “我能给她什么钱?我爸有几张卡我都不知道。”

  “你看你,我就跟你说两句,又拉着个脸。也不知道你这脾气是遗传谁,跟林黛玉似的,心眼儿比针尖还小!”

  我闭紧了嘴。

  雾里的水气重得几乎能觉出颗粒感,像无数颗水银在空气里来回滚动,简直让人烦透了。

  大舅儿子的婚礼在万华酒店办。万华酒店是老牌的四星,看得出来一向节衣缩食的大舅是下了血本了。酒店门口照例停着各色名牌汽车,没有装饰,我正奇怪,下一秒余光就瞥见接近拐角的地方停着几辆扎着鲜花彩带的桑塔纳。酒店门口竖着一块牌子,写着“李yá-ng晖先生与孙嫒女士新婚之喜 请上三楼大厅”。

  没一会儿,姨妈舅舅们到齐了,之后客人陆续来了,大舅、舅妈和两位亲家忙得不可开j_iao。我妈站在门口招呼,尽心尽力地像是我要结婚。盘子里的喜糖全都装进了红色的小口袋里,我立在铺着暗红天鹅绒桌布的迎宾台边上,无聊地把这堆印着大红双喜的小纸包码得齐齐整整,垒在香烟的旁边。

  “你在这儿闷着干嘛,去跟你妈招呼客人啊。”

  四姨走过来,细长的眉毛吊得老高。她笑得时候总是只有一边嘴角扬起,仿佛随时都在讥讽别人,虽然这并不是她的本意。我喊了声四姨,还是没动,说:“我都不认识,招呼不来。”

  “你还真是越读书越闷了,跟人打j_iao道都不会了,小心读成个书呆子!你现在不学着点儿,以后毕业出来到社会上,看你怎么办。”四姨一努嘴,“跟你哥道喜没有?快去。”

  “四姨。”

  表哥牵着新娘过来,喜气洋洋地招呼道。四姨笑得两边嘴角扬得一般高了,说真帅,新娘子今天漂亮得很,没来得及多说,就被大舅妈叫走了。我叫了声表哥,新娘子一脸好奇地盯着我,表哥介绍说“这是我二姨的儿子,我表弟何遇君”,我叫了声“嫂子”,新娘子笑得圆脸上的两只眼弯成两线,连连说你好。

  两人挽着手去外面接客人,我听见她问:“为什么你家二姨过了是四姨?不该是三姨吗?”

  表哥说:“二姨底下原来有一个三舅,小时候被河淹了。”

  新娘子说:“你家亲戚真多。”

  表哥说:“人多可闹腾了。”

  无聊极了。

  席上互不认识的人们拘谨坐着,直到开席,厅内的气氛才热络起来。我坐在桌边剥瓜子,表嫂孙媛的父母甫一落座,舅舅姨妈们纷纷站起来道喜敬酒,我也跟着起身端着酒杯敷衍凑数。

  这顿饭吃得格外久,等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各家的事也聊了个底朝天。新人敬完酒回来,在我们桌添了两个位置,大伙儿又是好一番恭喜。孙媛的父亲是个小学老师,跟大舅说:“你们家人多,热闹哇!我家原来想都不敢想有这么一大家人坐在一起。”

  大舅笑呵呵摆手:“没有用!小孩儿都大了,难得回来。”

  她父亲看到我:“嗳,这个是——”

  我妈笑道:“我儿子,闷不吭声的。”

  我笑了笑:“孙伯伯好。”

  孙伯伯问:“现在读书还是上学啊?”

  大舅红光满面道:“人家有出息,读研究生!”

  “噢,研究生,好好好!”孙伯伯跟大舅又碰了一杯,“下一次就轮到你啦。”

  我妈抢道:“还早得很,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去了。”

  “你看你儿子长得又好,文凭又高,在学校里慢慢儿挑嘛,对不对?”

  “说的真是,你以为是在菜市场挑白菜啊?”孙媛母亲笑吟吟地白他一眼,桌上顿时一片喜气洋洋的大笑。

  趁中间的空当,我写了条短信。

  “你爸妈跟你提过谈朋友的事儿吗?”

  还没等打出问号,桌上又要敬酒,客套喝完放下杯子,我觉得不好,把这条内容清空,重新打上:“你想过怎么家里人说我们的事——”

  删除。

  “你想过以后我们——”

  删除。

  “我妈问我——”

  删除。

  “你别老玩手机,像什么话?”我妈瞪我一眼,低声训斥,“点儿规矩都不懂。”

  我匆忙打上最后两个字,按了发送。

  “婚礼特无聊。你干嘛呢?”

  一个软绵绵的枕头丢到我头上。

  “你发什么呆?”

  我抱住怀里的枕头,回过神:“啊?哦,没有。”

  “没有什么?”孟先生失笑,“你明天到底是去见导师还是跟我去吃饭?”

  我这才彻底清醒,低头看手机,显示有一条瞿男的未读短信。

  “你跟我一起去吧?”

  “我明天跟瞿男去找导师,就不跟你一起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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