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之寒只是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向北忙碌的背影,看着他因为切菜而微微起伏的肩膀,看着他穿着居家的T恤短裤,围裙垂在膝盖上,露出一段圆润白皙的小腿……
这画面让他觉得安心,向北却被他沉甸甸的目光盯得后背发凉。
切好了配菜,开始煮面的时候,向北终于忍不住问:“寒哥,你到底来干什么?”
莫之寒一言不发,又往前挤了一步,把小厨房最后一点空间完全占据了,他反手关上推拉门,紧贴着向北的腰背站在他身后,高大的身躯把向北完全淹没在y-in影之中。
锅里腾起的白雾,让这狭小的空间s-hi气缭绕,温度灼人。
陡然加大的压迫感和热度让向北呼吸不畅,他感觉到自己背上出了密密麻麻一层汗,而s-hi透的T恤是他和莫之寒之间唯一一点阻隔,贴得太近了,向北甚至有一种两个人的皮肤会很快融化在一起的错觉。
他紧张而无力地叫了一声:“寒哥——”
莫之寒微微俯身,贴着他的耳朵,声音低沉动听:“我今天看到一个你的直播回放,你跟粉丝说,你喜欢一个很优秀的人,我能问问是谁吗?”
这句话的杀-伤力太大,向北的心都快被震出胸腔了,他大口吞咽周边越来越稀薄的空气,脑子里乱成了车祸现场。
能说真话吗?当然不能,万一寒哥没有那个意思,万一他只是单纯想关心一下我的私生活,那说了真话连朋友都做不成了,默默无闻地留在他身边,总比从此形同陌路好吧?
“我……只是跟粉丝随便……”挑起个话题。后面几个字还没说出口,敲门声和小豆包的喊声同时响了起来——
“爸爸,又有人来了!”
莫之寒接过向北手里的筷子,和颜悦色地对他说:“你先去开门吧,面我自己端出去。”
向北如蒙大赦,跌跌撞撞扑到门前,一把拉开大门,这个救世之星竟然是杜落。
杜落还没进门,看见向北眼睛一亮,喜笑颜开一连声地说:“小北哥,我听说你搬回来了,我今天正好在附近有通告,收工就说来看看你,打你电话也不接……真是的……好久不见了呢,小豆包呢?孩子还好吗?”
向北还有些恍惚,木然接过她手里的一大袋水果和零食,把人让了进来。
“小北哥,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杜落关切地看着他,又转身去抱了抱见了她就一蹦三尺高的小豆包。
“啊,有吗?我没事。”向北的神魂终于有一半归了位,他打量一眼杜落,女孩确实像刚收工,脸上浓妆未卸,绿色的眼影有些夸张,“落落,你吃了吗?寒哥也在我这里,我正给他做冷面,一起吃点?”
“谁?”杜落刚坐定,一听这话差点跳起来,“谁在这?”
莫之寒踩着她的话音,从厨房不紧不慢地出来,他冲杜落点了点头,然后轻车熟路地打开冰箱把冷面汤拿出来,倒进了盖着蔬菜水果丝和辣白菜的冷面上,又用筷子调整了一下这碗面的造型,把各样食材摆摆正。整个过程及其自然,就好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莫……寒哥好。”杜落站了起来,在莫总、莫先生和寒哥之间纠结了半天,战战兢兢选了最后一个。
莫之寒微笑致意,淡淡地说:“你好。”他认识杜落,向北刚开直播的时候,这姑娘在他的直播里出过镜,后面他去东方盛世帮向北打抱不平,也见过一面,后来杜落更是成了他工作室旗下的艺人。
杜落站起来就没打算再坐下,莫之寒在这里,她哪里还呆得住,房间一共巴掌大的地儿,坐三个大人已经拥挤不堪,小豆包还非要粘着她往餐桌凑。而且莫之寒要吃晚饭,好几双眼睛盯着老板吃饭?她再没眼色,也知道应该出门右转。
“那寒哥,小北哥,你们聊,我就是买了点吃的顺路给孩子,我先走了。”杜落说着就退到了门口,又对向北说,“等你搬了新房子,我再去看。”
向北把杜落送到门口,小豆包也一直跟到门口,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杜落摸了摸他的头:“阿姨过两天去新房子看你。”
正这时,莫之寒叫住杜落,说:“杜落,你有事要忙吗?不忙的话,能不能带着小豆包出去玩一会儿,我跟小北有重要的事情要谈。”
三个人在门边僵了一瞬,小豆包率先反应过来,抱着杜落的大腿说:“杜落阿姨带我出去玩!”
杜落呵呵干笑两声,老板发话了,她还能说什么:“好。没问题。”
莫之寒抬手看了看表,又说:“现在七点半,九点半之前不用回来。”
杜落:“……”她神色复杂地看了向北一眼,向北同样神色复杂,轻声跟她说了个“谢谢”。
送走了杜落和小豆包,房间一下子安静下来,刚才的提心吊胆瞬间又回来了,向北站在门前踌躇。
“坐啊。这是你家。”莫之寒倒是大方的很,吃面吃得津津有味,还贪心不足地问,“小北,有酒吗?”
向北从冰箱里拿了两罐啤酒,要递过去的时候,又觉得不对:“寒哥,你手腕不是受伤了,不能喝吧?”
莫之寒挑挑眉毛,说:“我是让你喝,拿个小杯子给我倒一点也行。”
向北默默坐在莫之寒对面,自己嘬了一大口啤酒,分了一小杯给莫之寒,整个过程中,都不敢与他对视。
“刚问你,喜欢的那个人是谁?不会是杜落吧?”莫之寒看似漫不经心。
向北急忙摆手,一连声说不是。
“那是谁?不能说?”莫之寒吃完了面,好整以暇地擦擦嘴,含笑看着向北。
向北躲避着他的注视:“光喝酒不好吧?我去整两个小菜……”他说着就要起身,却被莫之寒一把抓住了手腕,“小北,”莫之寒的目光像锐利的钉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我们玩个游戏好吗?”
“什么……游戏?”向北心慌气短,起又起不来,坐也坐不踏实,半个屁股悬着空。
“我们轮流陈述三件关于自己的事,两真一假,对方必须选出哪一个是假的,如果猜对了,就算赢,猜错算输,赢家可以问输家一个问题,输的人必须诚实回答。”
短暂的沉默之后,向北终于重新正视莫之寒的眼睛,对方的眼神幽沉仿佛一个黑洞,把他的光与热全数吸收进去了,向北知道自己无法逃脱,不论莫之寒今天为何而来,他显然有准备,是不打算放过自己的。
那还有什么好怕的?向北破釜沉舟地想,喜欢人又不犯法,他喜欢莫之寒没有错,他光明正大,应该无所畏惧。玩就玩,他不再害怕在这人面前袒露真心,哪怕过后万劫不复。
“好。那你先出题。”向北坦然坐回原位,灌了几大口啤酒。
莫之寒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床上,汤圆盘成一团睡得正香,莫之寒微笑着说:“一,这只猫很可爱。二,你做的便当很可爱。三,你很可爱。”
向北集中精力,仔细听着,听完就毫无掩饰地大笑起来,这可太明显了,寒哥没把汤圆煮了吃都已经是够仁慈了,向北收敛笑意,莫之寒说他“可爱”,他觉得自己的耳朵有点烫,说不定已经红得像小猪耳朵了。
“第一个是假的。对吧?我可以随意问你问题?”向北来了兴致,眼睛闪出层层叠叠的光亮。
莫之寒:“没错。你问。”
向北托着腮想了想,他一直想要更深入地了解莫之寒,这个机会他不能放过,他想起那天因为三幅画,莫之寒一反常态和他发脾气,这个原因他最好弄清楚,弄清楚了才能避免。他观察着莫之寒的神色,问:“你说和莫伯父关系不好,是为什么?这个……可以问吗?”
莫之寒神色如常,好像料想到他会问这个,他毫不避讳地说:“我父亲是人人口中称颂的大艺术家,百年未必能出一个的天才,但实际上,在我眼里,他就是一个自私、暴戾、荒- y- ín 、偏执的神经病。”
向北愕然,还真没听说过有人这么直截了当地骂自己亲爹。
莫之寒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很多刻骨铭心的记忆碎片,但他不打算把这些折磨他多年的梦魇描绘出来给向北听,陈年旧账一旦翻起来,他怕自己会情绪失控,那样的话,今晚的谈话就没法进行下去了。
他只是说:“总之,他对我母亲做了很多不能原谅的事,所以我讨厌他,近几年,我跟他的联系非常少了……该你出题了。”
这个答案说到这地步,向北也大概能猜到些什么,不能原谅的事?出轨、家-暴、精神控制……都有可能。但继续刨根究底肯定不合适,他有心安慰莫之寒,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苍白无力,这世界上从没什么感同身受,怜悯和同情对于莫之寒这样的天之骄子,除了让人更难堪外根本毫无用处。
向北注视着莫之寒的眼睛,好像从他漆黑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火热跳动的心,他义无反顾地继续这个游戏:“那我的三件事就是,一,遇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二,我总觉得自己太平凡,不够好,配不上我喜欢的那个人。三……”向北这两句都真的不能再真了,他一口气就说了出来,第三个对照的假事件一时竟然想不出,结巴了半天,终于随口胡说了一个,“三,我一点都不喜欢当厨师。”
莫之寒笑了,他伸出手越过桌面,轻轻捏了捏向北的脸:“你这不是送分题吗?我没见过比你更爱自己工作的小厨师。”他顿了顿,沉声道,“小向师傅,那我赢了,我要问你一个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