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可把目光从江起云长而瘦的手上拉扯到他的脸上，看见他眉目间有些疲惫的神色，眼底两团好大的黑眼圈，脱口道：“要不咱们睡觉吧？你看上去很累的样子。”
江起云微眯起一双形状锋利的眼睛，静静看着他：“现在就睡吗？你没有话对我说？”
杜可想起自己的重要使命，在来的路上他信心高昂觉得全世界尽在手中，可真正面对心上人，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又一句也说不出口了。
千言万语在这时候都显得苍白无力。
“啊，生日快乐……”杜可躲闪着江起云的目光，白皙的脸颊泛起一抹粉红，“我给你准备了礼物，要不你先休息一会儿，起来再看？”
江起云点点头，说睡就睡。这书房里没有床，但是靠近落地窗的位置被垫高了一层，安置成榻榻米。他和杜可踢掉拖鞋，拉起窗帘，并排躺在了榻榻米上。
杜可素来无忧无虑，想吃想吃，想睡就睡，要不是周六要给江起云“上课”，他能在宿舍睡到地老天荒，现在即便在别人家里，也抵挡不了他的瞌睡虫出来肆虐。
朦胧间，他感觉江起云给他盖了一块毯子，然后在他耳边叫：“可可，可可……”那声音极轻极小，带着温润的气息落在耳朵里，像是鸟的羽毛轻轻擦过去，似乎带着无限缠绵的情意。
杜可一片混沌的大脑里闪过个奇怪的念头，江起云一般都是叫他“老师”的，什么时候叫过“可可”？为什么这样叫他？
可是他的眼皮太沉，连嘴巴也仿佛粘在一起打不开，他无法回应江起云，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听到一门之隔有来回走动的脚步声。
还隐约听见江起云的说话声，好像是在打电话，他的声音冷锐而坚硬，像是在数落什么人：“别催了，我会处理的，等可可睡着了，我就看……”
“没错，他今天是在我这里睡觉，但我还是不建议你们现在就做维护和升级，我晚上要带可可出去吃饭，不希望出差错。”
什么乱七八糟的？
杜可只记住了“吃饭”两个字。
等他完全清醒过来，拉开窗帘看见外面暮色将沉，顿时惊讶得目瞪口呆。
不会吧，竟然睡了一整天？！
“饿了吧？想吃什么？”江起云坐在榻榻米上，两条长腿交叠，靠着一个软枕，见他醒了，便合上了手中的书。
“我怎么睡了一天？”杜可迷迷糊糊地说，他扫过江起云手里的书，那好像是一本精装彩页杂志，封面上的字好像是——
世界科技 复古收藏版 2126年11月刊
杜可揉揉眼睛，想要看仔细，江起云却把杂志丢回了一旁的书架上。
“我问你，想吃什么？”江起云站了起来，自然而然向杜可伸出手。
杜可拉着他的手站起来，掌心相触时脸红心跳，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是他和江起云第一次牵手。
“火锅？”杜可脱口而出，按照平常的习惯，他现在大约和谢明乔晃荡在学校外面找吃的，他口味比较杂，尤其喜欢火锅、烧烤、麻辣烫这些重口味的东西，几天不吃就想念的紧。
“今天我过生日。”江起云提醒他。
“对，我应该请你吃大餐。”杜可说着，便找手机点开了大众点评，页面上跳出一个大广告，是在推介一家新开的餐厅，餐厅名叫“星空”，特色是有全景天窗，可以一边吃饭一边看星星。
“就这个吧。”杜可眼睛一亮，他喜欢尝试新鲜有趣的东西。
江起云亲自开车，带着杜可出门。
那确实是一家新餐厅，开在一家购物中心最顶层，这里离杜可的学校不远，杜可平日里购物、吃饭、看电影最喜欢来这里。
“我居然不知道这里开了这么有意思的餐厅……我同学都说我是一只小狗，哪里有好吃的好玩的，我都能闻着味找到……”杜可和江起云在靠窗的位置坐下，他抬起头，透过透明穹顶望向浩渺的夜空，这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幽暗天幕仿佛一块黑色绒毯，无数璀璨星辰点缀在其中，此时的月相正是下弦月，月亮呈现出一个标准的半圆，月光皎洁，仿佛半块玉盘挂在天上。
“好美啊。”杜可赞叹道。这家餐厅所处的位置比较高，四周没有其他遮挡物，除了玻璃天窗之外，周边由大落地窗包裹，不管是看星空，还是看夜景，效果都及其出彩。
“我从来不知道城市里也能看到这么多星星。”杜可一脸欣喜地望向对面的江起云。
江起云也正眼含笑意看着他。
杜可觉得今天的江起云格外柔和，连看着他的目光都有些欲说还休的温情。这种情况实在罕见，难道是被这温馨浪漫的氛围衬托的？
“你今天好像心情很好，”杜可忽然笑了，“也对，今天是你生日啊。”
“生日快乐。”杜可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硬纸筒，从桌面递给江起云，“我送你的礼物。”
江起云接过纸筒，并没有马上打开，而是小心地放到了一边。
“你不看看吗？”杜可却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如果江起云看了他的画，就会明白他的心意，就不必他艰难地说出口。
“等一会儿再看，”江起云忽然伸出手，覆上了杜可放在桌面上的手，“老师，你最近忙吗？”
杜可觉得有一股热流从他与江起云肌肤相触的地方流转到四肢百骸，让他整个人沉入眩晕无序的世界。
“嗯？什么？”他呆呆地看着江起云，“我不忙啊，怎么了？”
江起云握紧杜可的手，与他对视：“不忙的话，可不可以抽出点时间来，和我谈个恋爱？”
“啊？”杜可猛地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江起云，“你说什么？”
“我说我喜欢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一直喜欢你？”
杜可完全懵了，只是看着江起云，说不出话来。江起云这是跟他表白？他怎么把自己的台词抢了？
“可可？”江起云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你要快点回答，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嗯？”什么叫时间不多了？他们两个都这么年轻，时间大把啊……起云这是太激动以至于口不择言？
“那……好啊，我，我也喜欢你，谢谢你……”杜可强迫自己冷静，但说出的话依然颠三倒四，他望着江起云，忽然笑了，他笑得眼眉弯弯，露出两排小白牙，翻出掌心，与江起云十指相扣。
没有什么比喜欢一个人，恰巧对方也喜欢你，更让人欢饮鼓舞又诚惶诚恐了。
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之中，杜可情不自禁抬头望天，就好像想要对天上的神明讨一个确认和保证似的。
但几乎就在他望向星空的一刹那，满天闪烁的星辰突然全部失去光彩，连同清朗的月光一同消失不见，整个天空陷入一种纯粹极致的黑暗和寂静，仿佛一头沉睡的巨兽悄然醒转，默默张开血盆大口瞬间吞噬了一切。
“啊——”面对这样诡异的景象，杜可怔愣了两秒钟，随后发出一声惊呼，他惊慌失措地看向江起云，“你，你快看！星星月亮怎么都不见了？！起云，你看见了吗？！”
江起云扫一眼天空，眼底闪过一丝恼火，他迅速站起身，来到杜可身边，抱着他的头压在自己胸前，温言安慰：“我什么也没看到啊，星星月亮怎么会不见了？可可你是眼花了吧？”
“我……”杜可被江起云按在怀里，什么也看不见了，他无暇享受被心爱的人抱在怀里的甜蜜，拼命想要抬起头，“是真的，你看不见吗？”
大约过了十几秒，杜可终于挣脱江起云的环抱，他再次仰头望天，惊讶地发现天空一派和谐宁静，星辰依旧闪亮，半月依旧皎洁，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是幻觉。
杜可一脸茫然，转头去看四周，这高档餐厅环境清雅，客人不多，餐桌之间的距离很大，其他客人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更没有人像他一样，仰头看天胡言乱语。
“可能……真是我眼花了吧……”杜可挠挠头，看着江起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第995日（1）
杜可没有想到，今天他的表白大计会这么顺利。
今天大概是他的幸运日，从早上一睁眼做什么都很顺利。
天气是他最喜欢的雨后初睛，潮s-hi的空气中带着泥土和花朵的香气，小水坑里倒映着蓝天白云，他骑着自行车碾过的时候，天空和云朵就碎了一地。
连他一直担心的事也没有发生，谢明乔没有跟他绝交，反而还买了早餐给他吃。
杜可一路心情雀跃，到了江家，发现只有江起云自己在家，他就更高兴了，平常有管家佣人在，他总觉得有些局促，而偶尔碰上江起云的家人，他就更加不自在。
杜可一点也不喜欢江起云的家人，他的父亲江淳是叱咤商场的风云人物，一手打造了“云和科技”这个跨国互联网巨头，现在云和除了在互联网领域一枝独秀，在智能硬件、生物科技等等高新领域也颇有建树。
杜可只见过江淳寥寥几面，偶尔他到江宅的时候，碰见江父在客厅里，他会礼貌打个招呼，而江淳一般只是不冷不热地点下头就算回应，对于儿子找一个家庭教师来陪自己画画聊天，他似乎不太满意，但也懒的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