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景致总是很美,连墙缝里都跟抹了蜜似的,整个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金桔的酸甜味。
离下课还有一分钟,历史老师合上课本,破天荒地说了一句课外话。她指着黑板上那个甲骨文的“月”字,沉吟片刻,道:
“今夜月色真美。”
她是一个十足的浪漫主义者。家庭幸福美满,每次提起自己的丈夫,张口便是“我先生”三个字。笑容如二八少女,不识世事。
关于这句话,网上早已有了千百个解释,故事中的主角也有无数个版本。其中的潜在意思大家都烂熟于心。但她似乎认为只有自己的理解最浪漫透彻。不顾打响的下课铃,将这句话剖析了一遍。
许之羽完全是无意识地听着,他的目光始终凝在哪个黑色的后脑勺上。他看到何惜头发上被太yá-ng赋予的金色光圈,觉得有些炫目。
他想,今天的太yá-ng也很美啊。
对面的教室里老师已经宣布了下课,何惜微微后仰收拾着课本。额头上的汗珠亮晶晶的,好像在等着谁将它们一一舔去。
看到这一幕,许之羽悄悄松了松羽绒服的领口。又在心里加了一句:就是有点热。
今天是星期五,明后两天双休。但作为一个高三学生来说,实在是没有什么假期可言。各种补习班安排得满满当当,就像是明星赶通告一般。放假那天,比上学还累。
何惜更是其中的翘楚。他的父母对他期望很高,全方面的进行培养。
不仅仅是课本上的知识要补。何惜还得抽空去学习绘画、钢琴,大提琴,等等比较实用又常见的技艺。
学校放假的时候,才是何惜最忙的时候。
所以他双休r.ì从不回家,在琴行画室补习班之间来回打转。往往一天下来,累得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了。
星期五的晚上学校不用自习,何惜饭后要赶去琴行。他和老师约定好了,从六点半到十点,上三个半小时的课。
往常这个时候,许之羽早已在食堂帮何惜打好了饭。但今天他被老师拖了堂,心早已飞走,r_ou_体还是得老老实实坐着。
何惜从教室出来,背上的书包有点沉重。他挥了挥手里的矿泉水瓶子,两个脸蛋被太yá-ng晒得红扑扑的,隔着一条走廊对许之羽打手势:我饿了,先走一步!
许之羽知道他晚上有事,只能悲愤点头,眼巴巴目送他走远,魂也被一并带走了。
其实这个时候去食堂已经有点晚了。那群高一高二的半大少年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只要他们一到食堂,那便是蝗虫过境,去的晚了点,连渣都不会给你留下。
偏生高三的老师总以为拖上这几分钟的堂就能让自己的学生个个考满分。不论是中午还是晚上,等待高三学生的永远都是残羹冷饭。
但好在,多个朋友多条路。许之羽虽然在革命的道路上未战先衰,但胡天大将军不负众望,凭借着身高优势单枪匹马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两只大手捧着三份饭菜耀武扬威地退了场。
在三人常坐的老地方等着,半天没见着个人影,胡天闲得无聊,把何惜盘里的r_ou_一块一块全挑进自己碗里。
完了偷笑一阵后,回想起何惜的断子绝孙脚和许之羽的九y-in白骨爪。摸了摸昨天被打的地方,现在还隐隐作痛。想吃r_ou_,又怕挨打,纠结半天,最后还是老老实实把那几块命运多舛的r_ou_送回了何惜碗里。
翻来覆去折腾得菜都凉了,还是没人来。胡天盯着面前的菜盘发呆,不知道为什么,没人陪着一起吃,胡天都不想动筷子。
胡天事实上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贪吃。别看他人高马大看起来是一个r_ou_食动物,但他其实更喜欢吃蔬菜。在家里的饭桌上,荤菜他极少去碰。
但是这种挑食的偏好,一遇到何惜便烟消云散。胡天最喜欢看何惜抱着饭盘气鼓鼓的护食模样,每次见着都恨不得仰天狼嚎。更多的是想去触碰他,逗他,跟他说更多的话,这会让胡天保持愉悦的心情一整天。
虽然事后会被打得很惨……但毕竟瑕不掩瑜,利大于弊,值得,值得。
托着腮神游,胡天胡天矮着身子缩在凳子上的模样有点小委屈。何惜走过去一掌拍在他背上,在他对面坐下赞叹道:“红烧r_ou_!不愧是朕的大将军,不错不错。”
何惜一出现,胡天顿时食欲大开,他见何惜已经掰开筷子吃得津津有味,心里就是觉得何惜碗里的r_ou_比自己的好吃,便忍不住把手伸了过去。 “诶!”何惜一把夹住他的筷子,动作敏捷j.īng_准,一看就是做过很多回“别以为许之羽不在我就打不过你,你今天敢吃我一块r_ou_试试!”
胡天嘿嘿贱笑“那大人赏小的一块吧?”
何惜想了想,大发慈悲地从许之羽碗里夹了一块肥多瘦少的r_ou_给他。又夹了一块肥瘦参半色泽可口的r_ou_给自己,最后比了个噤声的手指。
嘘,不要告诉他。
两人都快吃完了,许之羽才姗姗来迟。他现在脑子里全部都是月亮,一路走来看什么都是圆的。
许之羽把书包往地上一甩,人还没坐下就吃起来了,可见饿的不轻。他两个腮帮子鼓起来,要不是何惜给他递了杯水,估计得当场噎死。
一口吃了个半饱,许之羽这才有闲心说话。他一边把红烧r_ou_往何惜碗里夹一边抱怨,说历史老师真他母亲的啰嗦。
等何惜将所有的r_ou_都吃完,直感觉那饭菜都堵到了嗓子眼。刚才许之羽没来的时候,实则胡天碗里的r_ou_也大部分进了他的肚子,这会儿撑的直打饱嗝。
但是一看时间,已经六点过了几分,不能再耽误下去了。若是迟到实在有愧老师。
许之羽见他要走,连忙扒完最后一口饭,一抹嘴“我送你吧,吃太饱了坐公j_iao不好。”
何惜挺着个肚子“知道不好还给我夹那么多r_ou_?你怕撑不死我是吧?”
胡天在一旁见他滑稽的模样笑得直往地上倒,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把桌子拍得梆梆作响。
许之羽也想笑,但他憋住了,他觉得何惜这副样子可爱到不行。但可爱这个词用来形容男人似乎有点失当,就没说出口。
何惜现在的确是不想去坐公j_iao,一闻到机油味就想吐。他站在许之羽的自行车横杆上,没坐下,权当消食。
许之羽在前面蹬得飞快,何惜就在后面控诉他。说许之羽你这样是不行的,将来有了孩子肯定会溺爱,等他长成熊孩子你就知道错了。
许之羽但笑不语,听着这些话竟然还觉得挺有趣,时不时回头看他一眼。心说孩子我是不能有了,但男朋友确实还缺一个。
刹车一按,车子停在琴行门口。何惜和老师碰了面,许之羽就在一旁等他。
这些东西许之羽虽然都不懂,但他只要能看着何惜,就觉得一点都不枯燥。
何惜也才刚学大提琴不久,目前只是入门级别。老师先是带着何惜回顾了一下上次学的内容,确认他没有学过就忘。十分欣慰。将一本简易的曲谱固定好,一个音一个音地教他。
何惜人聪明,学东西很快。临近下课的时候,他已经能完整地拉完一整首曲子。
虽然偶尔会有停顿和磕绊,但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相当不错了。老师叫他再拉最后一遍,今天的课就到此结束。
何惜深吸一口气,趁老师不注意偷瞄一眼曲谱。随后低下头,调整了一下琴弦。
何惜坐着,大提琴立起来比他的肩还高。他两条腿很长,左右分开。大提琴靠在腿上作为支点,一手扣弦,一手持弓,微微侧着头,睫毛长而不翘,如翻飞的蝶翼微微煽动。闭眼时,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下来。
许之羽不知道那是一首什么曲子。但在他听来,这就是婉转天籁,是仙乡之音,是他穷极一生才能触摸的梦境。
他坐在窗边,窗外凉风习习。看一轮皓月当空,零星星辰,不敢与明月争辉。
今夜月色很美。
送何惜回到宿舍,已经是很晚,学校里没几个人,黑沉沉的,寂静的可怕。
但何惜已经习惯了。拒绝了许之羽留下来陪他的建议,一个人打了水洗漱完,在这万籁俱寂中入睡。
许之羽并没有回去,他躺在学校Cào场的C_ào坪上,自行车被他随意扔在一边。他无意识地放空,脑中一会儿是月亮,一会儿是太yá-ng,但最多的是——何惜。
他就像着了魔一样,不停地想不停地想,看什么都像是何惜。就连那天上的悬挂的圆盘,都浮现出何惜的五官。
不对,许之羽拍了自己一巴掌,何惜的脸哪有那么圆。
恍然中,许之羽脑海中突然响起历史老师今天下午说的一句话:
“当你觉得月色很美,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半夜两点,许之羽敲响了何惜的房门。
作者有话要说: 好困好困啊,晚安!
☆、扰人清梦
何惜有起床气,平r.ì里睡不饱就会发脾气,更何况是睡到半夜被人从温暖的被窝里叫起来。他顶着j-i窝头打开灯,一边穿鞋一边对门外的人放言:“你等着!半夜三更的扰人清梦!等我出来打不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