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念懂得情义二字,他不是个冷漠的人,苏胤对他那些入微的细致,他都感受的到。锦瑟问他愿不愿意跟他走的时候,容念犹豫了,那便是他心里的那杆秤,在不知不觉中,向苏胤倾斜着。
“师傅……”他想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却是犹犹豫豫地对锦瑟道:“念儿觉得,皇上是对念儿好的。可是念儿是局中人,所谓当局者迷,念儿也不知道,自己的感觉是否对。”
容念觉得在锦瑟面前夸他讨厌的苏胤是一件非常难以启齿的事情,所以他将话说得很模糊,像是承认苏胤对他的好,又像是否认。
他自己这般想着,可锦瑟听了他的话,却不禁皱起了眉头。锦瑟猜度他话里的意思,他看容念泛着薄红的脸,心里突地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这想法直将他吓得一跳。
锦瑟一只手轻轻抚上容念的手背,有些不敢开口地问容念道:“念儿,你告诉师傅,你……可是喜欢皇上?”
心里猛地跟着一顿,锦瑟突然这么问,容念抬头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师傅的话,像是落石,不经意便在他心里泛起一圈一圈涟漪。
他本还想着要如何回答师傅上个问题,锦瑟接连而来的这个问题却又是让他一愣,容念开始深思起来。
他喜欢苏胤吗?他从来没想过这样的事,从他认识苏胤,他想的,便是如何离开他,即便知道苏胤对他好,他也刻意的去忽视,从没认真看待过自己的感情。
他有时候会觉得这样的自己很自私,只接受,却不付出。但是他心里那些他放不下的东西,又时刻都在提醒他,他以后是要离开这个地方的,现在若是给谁留了念想,那他走的时候,岂不是给那人徒留一份伤心?
这些矛盾的想法就像水中疯狂滋长的水草般,紧紧缠缚在容念心头,他对苏胤,当真没一点感觉吗?
颈项上的玉扳指就搁在他的锁骨间,容念不自觉地伸手,隔着单薄的秋衣触摸那块圆润的玉石。
那上面似乎还留着苏胤指尖的温度。
“师傅!”容念抬头看着锦瑟,狭长的眼睛清澈而透亮:“公公说皇上对我好,那是他觉得新鲜,等他厌恶我了,自然不会再对我好。可是念儿觉得他对我好,就算只是一时的新鲜,却是真心的。”
锦瑟盯着容念的眼神一下换了种色彩,那是带着略微的惊讶与不安,他有些紧张地看向容念:“念儿,你这想告诉师傅,你喜欢皇上,是么?”他是这个意思吗?锦瑟心里的不安莫名其妙地强烈。
容念却是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喜不喜欢,但是他是个好人,是个,好皇帝。”
容念说这番话时表情很是认真,他的话让锦瑟迷糊了:“你想和师傅说什么呢?”锦瑟心里隐隐有不好地预感,他十分害怕容念告诉他,皇上对他那么好,所以他喜欢皇上了。
那可谓诛心!
锦瑟觉得,他的念儿可以喜欢上任何人,却唯独不能是皇帝。皇帝的爱太过于多情,他的念儿能分得几分呢?他舍不得他的念儿受那样的委屈。
可是容念却告诉他:“师傅,皇上对我好,那我现在留在他身边,乖乖地听他的话,等我走的时候,他便不会为难我,他是个好皇帝,我想这点度量他还是有的。而且……”容念说到这,顿了顿,眼睛看进锦瑟眼里,又接着道,“比起我自己偷偷摸摸地离开,我选择这样的方式,我的家人,便不会受到牵连。”
他说着这番话,锦瑟听在耳里,惊讶于他小小年纪,便有这样的觉悟。容念也才十四岁,锦瑟看着他那张还带着稚气的脸,心中欣慰于容念的成熟,却又有些替他难过。
容念选择留下来,便意味着他要去承受那些他本不该承受的东西。对于曾经做过的事,锦瑟唯一后悔的,大概便是当初没能阻止容念接近皇帝,即便他曾经努力过,可惜却没能成功。
“好孩子。”锦瑟忍不住将容念抱进怀里,环着他,他被发间的水滴沾湿的脸颊轻轻地贴上容念的侧脸,锦瑟心里不舍地对容念道:“师傅的确是要走了,以后有机会,师傅再回来看你。”
容念伸手反搂住锦瑟,莹润的侧脸缓缓摩挲着他的。
师傅今晚问了那么多奇怪的问题,他又不是傻子,怎还会猜不出些什么呢?
容念觉得口中似乎沾了些什么,黏黏糊糊地,他艰难地一字一顿道:“师傅为什么突然要走了呢?留在我身边不好吗?”
他问了个傻问题,锦瑟根本不可能回答他,他只是对容念道:“念儿,师傅做了不可原谅的错事,便不能留在京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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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容念和锦瑟两人在凉亭里留到很晚,容念舍不得去睡觉,锦瑟便陪着他,一直到天微微亮的时候,两人才各自回房歇息。
锦瑟来得突然,走得更加突然。
容念本以为他还可以陪自己在清居别苑住两天的,毕竟这是李德荣的宅子,皇帝照应着的地方,自然是安全的。但是锦瑟只陪了他一晚上,隔天傍晚的时候,却提出来要走了,容念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他吩咐小路子给锦瑟准备了许多的吃食,又拿出李公公平时给他的零钱,让小路子雇了辆马车,载着锦瑟出京城。
他有些依依不舍地将锦瑟送出门去,锦瑟笑着让他回去。他伸手撩开马车上的帘子,小路子准备了很多东西,锦瑟看着马车上大大小小四五个包裹,有些哭笑不得:“念儿,你师傅我可是去逃难,你这般安排,倒像是我准备出游。”
容念也跟着凑上前往马车里瞧了一眼,却认真对锦瑟道:“准备齐全了,路上有个万一,也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