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至今,他还有着难以说明的不真实的感觉。明明死去的感觉那么深刻,就算抱着奢望自己没有死去,但现在只是证明自己在苟延残喘。
不是属于自己的,未知的一切都让他茫然。最初的时刻,秦焰让他没有觉得自己那么孤单,可当秦焰真的如他的愿暂时离开了,秦非又矛盾地怀念起秦焰在的时候。
何况,他现在知道了另一件让他有些不安的事情,
——现在,是六年后。距他自己死亡的那一年,距他得到的记忆的主人十五岁那一年,已经过了六年。
六年的时间,说长也不长,可说短,也不短。但对于秦非,他却更加茫然了。
是的,茫然。
报纸还是熟悉的名字,但版面却很陌生;依旧是纸质,却没有了当初那掩不去的油墨味道;娱乐新闻依旧是花边占得多,可自己熟悉的名字不是没了踪影就是从当初的新人成了一线;财经版面老牌的公司依旧是老牌,新的企业却也层出不穷;生活的和国家的,依稀熟悉,但也陌生。
病房里没有电视或者收音机什么的,连手里的报纸都是秦非提出护工才去买的。可一连看了五天的报纸,秦非也没有找到什么关键的东西。
消息自然也是有用的,比如这六年。但秦家呢?一连五天一点消息都没有,秦非略略有些焦躁,但也知道自己急不得。秦家的实力在这市里也是很了不得的,秦飞也是有真材实料的,没有消息就是平平稳稳的。
对于秦家,秦非的感觉真的很复杂,他以为自己会恨得不得了,恨不得报复回去,可自己似乎也有些麻木,不甚在意了。毕竟自己在乎爱护了那么多年。也许……最大的可能是两不冲突,再无交集吧。
也许自己真的窝囊,可那又能怎么办!
发了一会儿呆,秦非嗤笑一声,慢慢将报纸合上,放到了枕头旁边。
不知道秦焰给那护工多少工资,也不知道那护工可不可信,但自己连床都没法子下的秦非,只能选择相信。那个护工已经为去办理出院手续了,房间里又剩下他一个人。
手上埋着的针头昨天就拔出去了,今天也在护工的帮助下,把外出的衣服都穿好了。
其实秦非很茫然,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连出院后该去哪里都不知道,可是当医生说可以考虑出院的时候,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可现在,到了真的要出去的时候,秦非又不知所措了。
秦非不是个优柔寡断还只是依靠别人的人,但到这个情况后,他不由得开始依靠秦焰了。
——他知道,这不是个好兆头。
秦非一向都了解,这个世界上靠谁都没有用,只有自己才是唯一可靠的,那么他就需要真正开始了解情况,开始独立。
他看着自己摊开的手,细瘦白皙,手背上有着淡红色的针孔,清晰可见。手掌里的纹路,依旧是杂乱,看不清,理不顺。
这双手,看了五天,已经熟悉了。没有自己那点残缺,也比自己的手要幼嫩些。
正当他又一次有些跑神的时候,病房的门被敲响了。
秦非敛了神色,声音平淡:“进来吧。”
推门进来的是秦非的主治医师,也就是一直被叫医生的那位,秦非已经知道了,医生姓金,有个值钱的名字——金满玉。
这次他进来,没有穿着制服一样的白大褂,而是一样的休闲变装:“定下今天出院了?”
秦非点头:“是的。”
金医生无谓地点头:“你不等你朋友了?”
秦非耸耸肩:“秦焰么?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会回来。”
金医生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我看你这模样,似乎并不是很焦躁?我遇到过失忆的,你这样的,倒是很少见。”
秦非早就想好了说辞:“是的,我不是完全失忆的。”
金医生坐到了另一张床上:“哦?你竟然承认?”
秦非淡定地点头:“嗯,我只是忘了很多事情。尤其是这些年的,并不是全部。而秦焰,恰好,应当是这几年我才认识的。”
“你不告诉他?他真的以为你失忆了吧……很着急的模样呢。”金医生的手指摩挲着下巴,“他不是很在乎你么?”
“不一定,我现在还需要依靠他。”秦非轻轻摇头,“好了,别卖关子了,我不信仅仅是这个问题你就来找我。”
金医生挑眉:“我真替秦焰感到不值,他在国外还关注着你,结果你还没说实话。”
秦非不想回答他:“说吧,你来做什么?”
金医生站起来,点点头:“我问你,你知道自己出院后去哪儿么?”
不由得,沉默了。
金医生挥挥手:“秦焰每天给我打电话问你怎么样了,知道你能出院了就让你出院,早就知道你不愿意继续在医院呆着。他给了我个地址,还快递给了我钥匙。”说着,手指上就转着那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银色钥匙。
秦非继续沉默。秦焰这样的做法,让他根本无法逃离。可也是,就算是要离开,现在一无所有一无所知甚至还坐在轮椅上的他,不合适。
所以,他默许了金医生送他离开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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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常穿着白大褂的金医生看不出在平常竟然是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