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小心的把他放在床上,温柔的撩开他的刘海,摸着他的额头:“皇上要用点克食吗?你都睡了好些日子了,身上感觉怎么样?”
“……朕……”小皇帝吃力的扯动了嘴角,回答,“朕想喝水……”
顾德安没等孙氏动手就倒了一杯茶,熙和接过茶杯,走到了龙床边。不过是几天没见小皇帝,他竟然瘦了这么多。熙和有些吃惊的看着小皇帝露在外面的手腕,上面隐约有着外凸的青筋。
“让本宫来。”熙和坐到床边,挥退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孙氏,把小皇帝半搂在怀里,喂他喝了点水。
小皇帝安静乖顺的喝了一口,他整个人浑身乏力,软软地靠在熙和的怀里。每一次都是这样,小皇帝还在被子里的手摸上了小腹。为什么会喜欢上柳熙和这样的人呢,小皇帝曾经无数次问过自己,却始终无解。而现在,重活一次的他看着熙和的侧脸,突然就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他了。
深宫寂寞。
只是因为深宫寂寞,所以他才会喜欢上这个偶尔会对自己表现出关心的男人。
“还要吗?”杯子里的水不多,小皇帝只喝了一口就没了。熙和的伤并没有好,久坐让他不适,看着小皇帝摇了摇头,也就顺势将人放在床上。
小皇帝望着熙和的背影,突然就心痛难言,多少年了,他就一直看着这个背影等着他偶尔回个头看自己一眼,日子久了就分不清是真的爱着他还是渴望他来缓解自己的寂寞。不知过了多久,小皇帝终于还是撑不住又昏睡了过去。
小皇帝刚睡下没多久,孙氏就被熙和打发了。他看不惯孙氏那副护犊子的模样,就命顾德安把她遣出宫了。
孙氏自然不肯,几欲哭闹,但看着小皇帝安静的睡颜还是被人拖了出去。
顾德安见熙和没有要回坤羽宫的意思,就伺候着他斜靠在软榻上,免得碰了伤口。熙和一开始还翻了翻小皇帝的几本话本,过来竟也觉得困乏了,索性就在软榻上歇息起来。
约摸半个时辰之后,帘子外面传来吴太医的声音:“微臣吴国安奉摄政王旨诊视圣疾。”声音自然是不大,不过听着倒觉得来人中气十足。
顾德安见熙和睁开眼睛,躬着腰凑过去:“主子,吴太医来了。”
“让他进来吧。”熙和提了提神,坐起来。跟了他没几日的李思行跪在地上给他穿好了鞋才扶着他坐到一边垫了垫子的椅子上。顾德安这才掀开帘子,迎着吴国安进内室。
“皇上高热不退,约摸是犯了点风寒,你过会儿开一剂方子疏散疏散。”熙和端着茶杯,略带几分随意的说着。
吴国安还保持着跪着请安的姿势,抬头注视了一下熙和,有些为难的说道:“微臣斗胆请号皇上圣脉,不然,断断不敢行方。”
熙和听他这么说,心里不快,眯起眼睛喝了口茶,说道:“罢了,既然你坚持就号吧。”
吴国安膝行至小皇帝龙床之前,从药箱里拿出一个黄袱小枕。顾德安把小皇帝在被子里的左手拿了出来。
吴国安闭上眼睛先叩了左腕,又睁眼说是要请过右脉。顾德安朝熙和看了一眼,熙和点了点头,倒要看看这吴太医搞什么名头。
吴太医心里纳闷,小皇帝这脉象奇怪啊。他又摸过片刻,才跪着退下,对着熙和伏地叩头道:“据臣拙见,皇上此症并非风寒所致,实乃小产后气虚血亏所致。”
“是吗?”熙和有些不信,但也并没有继续追问,随手吩咐他下去行方。
这吴太医一出昭和宫就小跑着出了宫门,小皇帝的脉象可不是什么他刚才随口胡诌的。他记得自己那个老而不死变成贼的道士师傅曾经给他讲过这样的脉象,只是他那时年少气盛,如此怪力乱神之事如何会信。却不想在那老道士离开三十年后,在小皇帝身上摸到了。
这样的事,他如何敢和别人说。自己年纪也大了,过些日子就上折子乞尸骸吧,也是到享福的年纪了。
小皇帝一觉睡得沉直至酉时太阳落山的时候才醒了过来,他看着垂着头打瞌睡的几个太监宫女没说什么话,朝里蜷起身子,闭目眼神起来。
现在是熙宁十二年的腊月,过了年就是熙宁十三年了,等开了春就要科举了。小皇帝还记得熙宁十三年的探花是萧素清,熙和心心念念的人。他那首“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惆怅东栏二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陆游的诗)的诗,自己还极喜欢。
当然这都是小节,他之所以对熙宁十三年念念不忘最关键的是那一年发生了一件举国震惊的答案,摄政王被刺。
小皇帝还记得那一天是清明,他和摄政王一起去皇陵祭祀先帝,回来的路上摄政王就被刺了。刺客人数众多,也不知道怎么就射了摄政王一箭。当时场面混乱,摄政王命人将自己请到他的马车里,就他们两个人。他还记得摄政王胸口流出的血都是黑的……
这一次,这一次他一定不会在这么傻了。小皇帝摸着脖子里的玉饰,摄政王一定要死,他不死自己永远只能做一个傀儡。
他不想再做一个傀儡了。他不想先做摄政王的傀儡,再做熙和的傀儡。日日临朝听政,却不能主宰的日子他已经受够了。小皇帝觉不能再次忍受摄政王只手遮天,熙和翻云覆雨。
此蛰龙也。
那个醉生梦死的道士指着自己说出了这样四个字。
真龙天子,天家之气,不是几个乱臣贼子就可以左右遮蔽得了的。错就错在他不该对熙和动了心……
重来一回,占据先机的小皇帝终于决定不再隐忍。十八年,十八年里的那些痛那些恨他要让熙和一一尝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