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三十而立,定13年还说得过去,为什么是十年?十年后顾戟明才27,他是绝不相信顾戟明会因为要一路念书而不谈恋爱的。
在两人疑惑的目光中,顾戟明笑着摇摇头。只是随口一说而已。他故作莫测高深的样子惹起众怒,被一路追杀着跳上途经平安镇的班车。
一上车,顾戟明就挑了个靠窗的座位,头靠着窗,闭眼不说话了。两个同学都知道他晕车晕得厉害,也不再撩拨他,各自找座位坐下了。
醉酒,晕车,加上同学那句“为什么”,顾戟明晕陶陶地,在下车的时候扶着路边一株歪脖子垂柳吐了起来,吐毕抬头对两个同学笑了起来。
斜阳中,他微红的脸庞上,两颗墨蓝色的眼珠宛如浸润在水中的珍珠,明亮灵动。不知为何,问他“为什么”的那个男同学却从中品出一股无法言喻的悲哀之色。
开学前两天,顾戟明穿着宽大的T恤沙滩裤,脚上夹着人字拖来到镇东头,那里有一个规模比较大的商场,占地约在四百平方米,五层楼高,商城门口一块金属招牌上书“宝仪商城”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顾戟明并没有进入商场,却在商场侧面拐弯,登上外楼梯,直达五楼。
张仪接到他电话后已经提前来到,那时候商场上面还是几间破旧的平房,顾戟明阿婆在他年幼的时候购买了这块地皮,将平房推倒重建,一二三四楼出租,五楼留着自己住,这里距离镇中非常近,顾戟明念镇中时就跟阿婆住在这里,彼此互相照顾。
张仪是福伯的一个远方亲戚,租房子的时候是由福伯给他们牵线的,这张仪虽然是商人,都说商人重利,张仪却很厚道,会做人也会做生意,商场越来越红火。
见到顾戟明,张仪首先恭喜他考上大学,寒暄几句,知道顾戟明什么性子,很干脆地就电话里的商议结果重新做了合同,顾戟明细细看了,没有什么问题,便签了自己名字,将签字笔的盖子盖上,同时说:“我去了H市后,未必能够每年在这个时候回来,你按时将租金打入我的卡里就可以了。”
张仪应了,又询问他上学需要什么,只管在商场里拿,知道顾戟明不会白要别人东西,说按成本价给他,顾戟明拒绝了,张仪也不强求,彼此不是第一次打交道。
此去至少半年不能回来,顾戟明将家里没有吃完的米面粮油等不能放的东西全部搬到福伯家,家里养了好些年的一只老黄狗大黄和白猫咪咪,也只能托福伯帮忙看着,每天固定给些吃的。
走的那天大黄和咪咪一直跟着顾戟明来到镇边公路,大黄只是跟着,咪咪却喵呜喵呜地叫着,声音颇有些依依不舍。
市里才有火车站,顾戟明要先坐班车去市里,再坐火车去H市。
正是清晨,昨夜一场骤雨,路边野草尖还有水珠,欲滴未滴。
顾戟明脚边放着一个半旧的旅行袋,他的行李并不多,旅行袋里除了两身换洗衣服,其余的大多是画册素描纸和书本,一沓相片。这是他携带的最具意义的物品了。
等待的时候,顾戟明蹲着将大黄和咪咪都搂在怀里,一下一下缓慢地抚摸着,远远看到去市里的班车,他放开大黄,一手揉揉咪咪耳朵,低头对大黄说道:“车来了,我要走了。你们在家乖乖的,别乱跑,也不要馋嘴乱吃,小心吃坏肚子——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他提着旅行袋上车,大黄和咪咪也要往上挤,让售票员和顾戟明同时拦住,顾戟明哄:“你们不能跟我走。我会回来的。”
车子绝尘而去,顾戟明坐在窗边往车后看,大黄和咪咪越来越小,车子一个拐弯,都看不到了。
顾戟明回头,怔怔坐了一阵,闭上眼睛。
班车到达市里,已经是四个小时后了,顾戟明下车换乘公交车,到达火车站的时候虽然不是面白如纸,看去也跟大病初愈差不多,他离开小镇前一个小时吃了晕车药,贴了晕车贴,似乎没有什么效果。
这个时候是许多学校开学的日子,火车站随处可见跟顾戟明差不多年纪的学生。顾戟明买的是硬卧,火车上有空调,一踏上火车,暑气骤降,晕坨坨的脑子也清醒了些许。
找到铺位,也顾不上打量周围环境,顾戟明将旅行袋往铺位上一扔,拽过被子搭在腰上,迷迷糊糊地,火车什么时候开都不知道。
醒来夜色即将降临,顾戟明一手扶额扭头看窗外,隐约能看到天边一抹残阳,火车停在一个小站,月台上有人推着食品车卖吃食,也有水果零食什么的,小小的食品车边围了许多人。
他肚子也饿了,中午因为晕车,只吃了一点稀粥,但这会没有食欲。铺位是下铺,他弯腰找鞋子,最后在一个行李箱下拽出一只布鞋,黑色的鞋面被压出了两道尘印,灰扑扑的。
顾戟明穿上布鞋,这里空间狭窄,他准备到车厢连接处站站,透透气,一边走一边将贴在耳朵后的晕车贴揭下来,扔到垃圾箱里。
车厢连接处有人抽烟,是个年轻人,穿着一身运动服,额发有些长,垂落下来挡住了大半张脸,顾戟明一瞥之下,只记得那人下巴长了颗小痘痘,夹着烟的手指很干净,细长细长的。
虽然躺了很久,但晕车症似乎还没有好,闻到烟味心里总是不舒服,但这里是吸烟区,顾戟明没有权利要求别人停止吸烟,顿了一下,他转身回去了。
彼时小小的车厢里已经坐了三四个同样在H市下车的年轻人,看见顾戟明回来,连忙让位,顾戟明躺了一下午,一时也睡不着,就听他们胡乱侃大山。
坐他对面的女孩是个很健谈的女孩,叫郑迪,是市里人,考上了H市一所普通本科学校。郑迪是家里独女,颇得家里人宠爱,本来家里人是要亲自送她去学校的,被郑迪死乞白赖地——这是郑迪形容自己的词——推掉了。用她的话说,都十八了,上个大学报名爸爸妈妈爷爷阿婆姥姥姥爷前后簇拥着,他们不觉得有什么,她就先觉得丢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