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竹一愣,扭着细腰犹豫了片刻,蚊子一般的说道:“阿和,若是香芳的两位父亲都看不上我,那人家是真的没办法了。到时候少不得要和戏里唱的一样,私奔去了——”
私奔——熙和摇了摇头,亏顾青竹想得出。本朝立国时日尚短,很多法典都来不及修改还和前朝一样。虽然身为皇亲国戚的熙和并不需要去遵守,但也知道“奔者为妾”。这一条律法。民间对待私奔者甚至更加的严苛,浸猪笼什么都是少不得的。
“私奔?就算你愿意,香芳也会愿意?”熙和看着顾青竹那张刚刚卸下油彩,又因为自己这句话而变得沮丧的脸,接着说,“以香芳的容貌,你两位岳父想必是不敢多求的。若说有什么让你岳父不满,那就是你的那个户籍了。之前听你所言,那个香芳是个良民?”
“香芳确实是良民。那我这户籍……这户籍……”顾青竹脸色惨白,户籍这种东西可不是说改就能改的。他从入行那天起就知道自己这辈子只能老死在这个唱戏的行当上了,甚至如果有幸有后,他的子孙后代也将因为他的户籍在这个行当上老死。香芳是良民啊,如何能入了他这个火坑?顾青竹自怨自艾连最喜欢的人家也不说了,整个人的精气神似乎一下都没了。
盘腿坐着的熙和看不惯这副模样,说道:“你这户籍也不是没有办法。”
“真的?”
“罢了,就当是报你的收留之恩吧。”熙和说着有些摇晃的从床上站了起来。他运功几日,虽没有完全将药性驱逐,却也有了几分力气:“你现在出去给我准备一套笔墨纸砚。”
“哦,哦。”顾青竹听熙和有办法解决他的户籍,喜出望外。即使心中还有那么几分不确定,但也未尝没有抱着几分希望。听熙和说要笔墨纸砚,也顾不上这一套东西的价钱,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了。
直到顾青竹走远了,熙和才变了脸色,对着空无一人的屋子说了句:“出来吧。”
他的话还没有完全落下,一个穿着一身黑蒙着面的人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和内密司那些喜欢化作普通百姓藏在人群中不同,这男子作了密探暗卫的传统打扮。他看着熙和,利索的下跪:“属下甲一,奉郭将军的命令保护大帅。”
“郭淮?”熙和将手背在身后,铁青着脸问道,“什么时候起,本帅的命令已经不作数了?”
“属下不敢。”甲一不敢抬头看熙和,只能直挺挺的跪着。
“好个不敢!”熙和深呼几口气,郭淮会派人跟在他身边这事并没有出乎他的预料。毕竟曾经的他对萧素清的迷恋,是个人都知道。郭淮担心他会为了萧素清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也是情有可原。他之所以这么生气,完全是因为甲一出现的不合时宜。他情敌被段柔下药时,甲一没出现;他和小皇帝在厢房里翻云覆雨的时候,甲一也没有出现;他一个立刻中药无力倒地的时候,甲一也没有出现。这样一个属下,熙和要不起。
甲一不知道熙和的愤怒从何而起,但最后一个合格的下属,只能请罪。
其实熙和心里清楚,在他遇到之前那些事情的时候,甲一必定是还没有来到他的身边。毕竟再怎么样,熙和还是相信郭淮和郭淮训练出的这群人的素质的。
就这样,两人一个站着一个跪着,直到顾青竹回来。
熙和这边有人跪了两柱香的时候,秦淮安那边也有人正跪着。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柳熙安。他自作主张和秦淮安相认的事情让小皇帝有些恼火。秦淮安和他老子秦卿不同,小皇帝对他并不信任。柳熙安对这样一个小皇帝不信任之人暴露了行踪,让小皇帝不舒服。秦淮安在吴县,也不知道有没有和林佶掺和到一起。不过事到如今,行踪已经暴露,再想隐瞒却已经不行了。小皇帝只能寄希望于秦淮安还能继承到秦卿几分的风骨和忠贞。厢房里,王福气伺候小皇帝沐浴更衣之后,小心的试探道:“皇上,内密司吴县的统领戴文求见。”
小皇帝靠在软榻上,点了点头:“朕知道了。萧爱卿有消息了?”
“皇上英明。戴文戴统领就是这个意思。”王福气力气献媚的拍上马屁,又摸了摸袖子里那块温暖细腻的玉佩,想到还跪在外面的柳熙安咬着牙,说道:“皇上,这王爷还在外面跪着,戴统领过来似乎有些不好?”
王福气的求情的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他和柳熙安又没什么过命的交情,不过是看在钱的份上才帮着说几句好话。小皇帝一听他求情的话脸色都变了,王福气怎能不后悔。说到底,他们这种太监能在外臣面前有几分体面,靠的都是小皇帝的宠信。有了宠信,才能在后宫生存之余得点好处。如果为了柳熙安得罪了小皇帝,王福气就真的没处哭了。
小皇帝也知道自己过于谨慎了,想着柳熙安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也明白他看似鲁莽实则在大是大非上从来没有错过。这样转念一想,也就不准备继续罚他。只是小皇帝等了半天,王福气却不求情了。没了台阶的小皇帝只好什么都不说了。
好不容易有了个求情的,却自己吓自己,没敢继续下去。可怜的柳熙安只能继续在小皇帝厢房外面罚跪,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起来。书房里,秦淮安却苦恼于怎么和小皇帝打小报告,也不知道给他这个以前的玩伴求个情。
“师爷,你说皇上这个时候来吴县是个什么意思?”秦淮安不安的在书房里来回的踱步。他和师爷早就准备对林佶动手,也联络了一些他父亲的门生故吏,只是苦于林佶小皇帝亲舅舅这个身份。
被秦淮安叫做师爷的中年男人摸了把自己的胡子,说道:“大人稍安勿躁,且看看情况再说。”
“稍安勿躁?又是稍安勿躁?”秦淮安猛地一下冲到师爷的面门上,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变得很近,眼看就要贴在一起,秦淮安又猛地跳了开:“林佶这个狗东西!我是再也忍不了!仗着国舅的身份和小爷抢女人!小爷是什么人!人称玉面小白龙,金枪不倒!敢和小爷抢人就要有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