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张昊空应了一声,说罢就抓起跪在地上的林江宇,一下扛到肩膀上。
“爹!”林江宇也着急吼道,他知道林焱一时难以听进他的话,但他仍是要说:“我说的都是真的,皇帝早已驾崩,握着实权的是原家,爹你记得小心为上!”
林江宇吼道嗓子沙哑,最后也不知林焱听进去了多少。
后来林江宇只得胯着那匹叫做南遥的枣红马儿,随着张昊空向武帝城奔去。
林江宇一路不言不语,张昊空更是以沉默为常态,除了些必须要说的话,二人没有任何交流。
不知林焱之后是否琢磨了林江宇说的那番话,不知道他又是否想好了对策,更不知道原家之后要对自己怎么样。林江宇独自胡思乱想了一阵,颇感无力,撅着嘴没有骨头一般趴在枣红马儿的身上,任由它跟着张昊空走了一阵,再抬头时才发现已经到了护国府的门前。
林家人出去了几个月,护国府内便冷清了不少,但府院依旧干净整洁,梧桐树的巨大树根依旧埋在院中,只是树根上不知被哪个下人摆上了一些花盆,花盆中的□□开的正旺。
快要入秋了,林江宇心里想着,望着梧桐树的树根不自觉地将身上的衣服裹紧。
留守在护国府的黑环红蛇见林江宇回来了,立刻凑过去,在林江宇的脚边打转,开心地吐着信子。
林江宇低头向它苍白地笑笑,弯腰伸手将那黑环红蛇缠到了手腕上,转头见张昊空守在门口,一双眼睛紧随着他。林江宇暗暗叹了一口气,他已经没有了逃跑的心思,而是脚步拖沓地向后院大池走去。
水龟成群结队,仍在池中拥挤着,林江宇坐在池边,伸手轻轻拨弄了一下池水,向水中的老沧龙问道:“你还好吗?”
良久,林江宇并没得到回应。
林江宇觉得有些奇怪,因为颇有灵气的沧龙从来没有无视过他的话,于是林江宇将池水拨弄得更响了一些,问道:“老家伙,你睡着了吗?”
仍旧没有任何回应。
本就心情低落的林江宇见此场景便更为难受,想也不想地就跳下水向池底游去,潜下数尺才发现池底已经空空如也,曾经盘在池底水Cao中安然度日的老沧龙不见踪影,看得林江宇心下一沉,有那样一瞬间都不想回到水面上去了。
好在这念头闪过时,林江宇恍惚瞥见池底有一个发亮的东西,游近一看,竟是一颗金色的j-i蛋大小圆润光滑的珠子。林江宇轻轻将这珠子拾起,慢慢摩挲。此时他的气力已经耗尽,看着这个散发着金色光芒的珠子,视线渐渐变得模糊。
好在这时池底一只硕大的水龟经过,将林江宇驼在背上,向池中央的龟岛游去,踏着那些龟壳爬到了龟岛的顶端,安静趴下等待林江宇醒来。
浑身s-hi漉漉的林江宇在一阵夏末凉风的吹拂下睁开眼睛,望了又高又远的天空良久才艰难地坐起身子,抱着膝盖团坐在龟壳上,紧紧握着手中的那颗珠子,倍显凄凉。
“老沧龙,你可真没良心,说走就走连个招呼都不打。”林江宇对着那颗珠子低语,“我本来想着等你的伤好了,我把你送回海里去,因为我觉得护国府太委屈你了。这下倒好,一了百了,可是你欠我的那些水龟什么时候还给我?”
护国府一片安静,没有人回答林江宇的话,林江宇便只能把自己抱紧了些深深埋下脸,身上s-hi漉黏腻他却懒得管,孤梦不在,便也不会有人将干净的衣服拿给他。
只是片刻后,林江宇却听到一个声音。
“衣服s-hi了,去换一套吧。”
林江宇讶异抬头,看见某人淡漠的脸,竟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好不容易忍住满腔翻涌的心绪,哑着嗓子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陪你。”南遥的回答带着几分理所应当的语气。
“陪我?为什么?”林江宇更加讶异。
“因为答应过。”南遥答。
林江宇听得云里雾里,问道:“你答应过......什么?”
南遥懒得回答这个问题,望着头发还在滴水的林江宇命令道:“快点儿去换衣服,不然会着凉。”
林江宇听了这话,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向前蹭了蹭身子拽住南遥的衣角,将眼泪和鼻涕一起抹了上去。
这几日,京城中分外热闹,林原两家的恩怨已经成为平民百姓茶余饭后的必然谈资。
“林家四公子当街行凶,手法那叫一个很啊,当时我正好在场,就看见原家那个公子躺在地上,血流成河啊,他那绝望的眼神我这辈子都忘不了。”露天酒馆中,一粗布衣服的男子大声说道,整个酒馆的人都转过头来看他。
“诶,这林家四公子是为的什么下此狠手啊?”有人问道。
男子喝了一口浑酒,“据说是因为原家那公子哥在自己姐姐的葬礼上因为心情郁愤打了他一拳。那公子哥的姐姐你们都知道吧,就是不愿嫁给林家那个瘫子而上吊的烈女子。”
一旁有人啧啧叹道:“林焱这小子也忒小肚j-i肠了,人家姐姐死在你的家里,打你一拳都算轻的了。”
“可不是嘛。”又有人说道,“这事之后,原鸿信原大人就向皇上写了一个折子诉苦,据说写得那叫一个悲情啊。皇上一看,立马就治了林家四公子的死罪,不过大护国林焱这几日正在求着皇上,也不知道最终结果会怎么样。”
“依我看啊,皇上的心意不会改。”刚刚的男子说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他只是护国府的四子。”
“可是你们别忘了,大护国林焱手中还握着三十万骁勇铁骑。”又有一人说道:“林焱可是从战场上一路拼杀过来的,要是真把他惹急了,会不会......谋反?”
“不会不会,你想多了。”男子挥手道:“听说林焱自西北回来已经老得连路都走不动了,带兵谋反?他才没有那个气力。”
“话也不能这么说......”
酒馆的人喧闹争吵了好一阵,只是到头来也没争出个结果,最后只是将林江宇又骂了一通。
可笑的是,京城最热闹的这段日子,原鸿信却不在,他趁着这几天竟是去了一趟武当剑观,在剑观门口,正望见小道士蹲在水龟的面前喂它吃着一个桃子。
整天嚷嚷着佛道双修的小道士看见有人朝他走来,双手合十起身施礼,脆生生问道:“您老这是来求道的、问剑的、还是内急来找茅厕的?”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浇肥
原鸿信听了这话忍不住笑起来,问道:“你觉得我是来干什么的?”
小道士闻言抿着嘴打量了一下这个衣着华丽,鬓角微白,脸上带着几分微笑的人,摸着下巴认真说道:“双肩不实,两腿略微不稳,您老肯定连剑都没用过,所以也肯定不是来问剑的。”
“那你觉得我是来问道的?”原鸿信说道。
小道士撅着嘴摇了摇头,“也不是,您长得也忒凶了点儿。师父曾经说,相由心生,修道者需先有超然尘外的气魄,才可登上道法大极。您......不像是这种人。”
原鸿信听罢弯腰哈哈哈大笑,小道士握着水龟吃剩下的桃核,眨着眼睛听他笑完,接着又说道:“您要是内急也不用来我们这里找茅厕,您瞧瞧这漫山遍野的花Cao树木,瞧上哪棵就把您的肥料赏给哪棵,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原鸿信笑得小肚子直痛,听小道士这么一说,便忽然觉得不放出一通来不舒坦,转了下眼珠又问道:“那你说说,我应该把我这点儿宝贝给谁?”
小道士歪头想了想,忽然蹲下身子用手刨了个小坑出来,将手中的桃核埋进了这个小坑中,再盖好沙土,原鸿信和大水龟都伸长了脖子看着他。
“就这个吧。”小道士起身指了指埋着桃核的小土包,“这山里的大多数Cao木都长成了,你不如给这个桃核浇点儿,让它快点儿长出来。”小道士说罢拽了拽自己的裤子,“要不咱俩一起浇吧。”
原鸿信刚平复下的笑意又涌了上来,盛情难却,麻利地也拽下自己的裤子,说道:“好好好,一起来一起来。”
和小道士一起撒尿,原鸿信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老了,他曾经是可以迎风尿十里的人,如今却连个小小的土丘都对不准,来回来去围着土丘绕圈子。
小道士却是尿得很准,哗啦啦将土丘砸出一个小凹坑。本来小道士还担心两个人放的水会将桃核淹到,但看了看原鸿信弄出来的圈圈便放下了心,抖抖水提上裤子,对原鸿信说道:“过几年你再来看,说不定这个桃核就变成桃树发芽结果了。”
原鸿信低头望着地面,说道:“听着像是我在这里留下了个孩子一般。”
“差不多。”小道士嘻嘻一笑,抬手指向剑观深灰色的木门,说道:“爬山怪累的,要不要进去歇一歇?”
“好。”原鸿信欣然说道,两手习惯x_ing地负在身后,跟着小道士迈进了近二十年未曾踏足的武当剑观。
剑观实则不大,但无论房屋院落石砖青阶都极为干净,小道士做了这观主之后,院中打扫之事仍是他亲力亲为。
原鸿信慢悠悠跟在小道士的身后,瞄了两眼他背上带着金色云纹的长剑,又跟着他穿过一些练剑的剑观弟子,那些剑观弟子并不为原鸿信这个外来人所动,小道士也是一直面色平静,仿佛穿梭于无人之境。
会客堂前的小片花坛中开着几朵晚开的月季,堂内是几张梨木桌椅,最中间的桌上放着一个精致的香炉,正漾出缕缕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