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承业倒比尹端冷静得多,清醒得多,但他看着尹端弄出的这些荒唐事儿也并没戳穿,而是由着尹端去折腾,希望他能讨个心安。
这一日,瓢泼大雨,天色y-in沉得像是被染了墨。
尹承业陪着尹笑阳待在寂静充满Cao药香气的屋中,屋内燃着几支烛火,光线还算明亮。
因为尹家其余的几个女儿都已远嫁外地,尹笑阳的母亲和庶母见了她只会愁眉苦脸哭哭啼啼,r-u母和下人照顾得虽细心,但终究不合尹笑阳的脾气,所以尹承业这段日子便一直守在在这里照料着她。
或许是大雨的缘故,屋内有些闷闷的,尹笑阳缩在被子里咳了两声,忽然转头瞧着窗前观雨的尹承业问道:“三哥,爹爹做什么去了?”
尹承业转过头来,温柔笑笑,抬手关好窗子说道:“爹今儿一大早就去城外寺庙了,这会儿应该还在庙里,等雨停了他便会回来了。怎么?你想他了?”
尹笑阳从被窝里伸出手揉了揉眼睛,摇头声音黏腻地说道:“没有......”
尹承业走到尹笑阳的床边坐下,将她露在外面的小手放回被子中,柔声道:“放心,爹一会儿就回来了。”说罢摸了摸尹笑阳的额头,发觉喝了汤药也不顶用,她的额头依旧是那样烫。
“三哥......”尹笑阳虽然发着烧,但是今日的精神倒还不错,眨着有些泛红的眼睛望向尹承业。
“嗯?”尹承业仍在担忧她的病情,只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示意她说下去。
“我有点儿想张墨哥哥了,爹跟我说他走了,那他去哪儿了呢?”尹笑阳问道。
尹承业微微一愕,他没想到向来粗枝大叶的尹笑阳此时竟还记得张墨,便反问道:“你怎么想起他来了?”
尹笑阳抿嘴笑笑,似是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因为......因为张墨哥哥对我很好。”
尹承业闻言,无奈地摇摇头,尹笑阳这娃娃的小心思他怎会看不透,但也只得哄道:“既然想见他,你就好好养病,等你的病好了,三哥带你去找他,怎么样?”
“真的呀?你知道张墨哥哥在哪儿?”尹笑阳问道,眼神中满是兴奋。
“当然知道,三哥什么时候骗过你?”尹承业说道:“所以你要乖乖吃药,乖乖睡觉,等身子好了再去找他玩。”
“嗯。”尹笑阳咬着被角使劲儿点头。
“行了,快睡一觉,等你睡醒了,爹爹也就回来了。”尹承业轻揉着尹笑阳的脸说道。
“好。”尹笑阳应道,咳了两声后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屋外的雨还在下,雨滴胡乱地敲打着窗沿,在尹承业心中却平添了一份惆怅。
正在此时,尹承业却听见屋外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他本以为是尹端冒着雨回来了,推门出去看,却见是尹文瀚自回廊下走过,在他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尹承业发觉他身上竟带浓郁的脂粉气和酒香。
尹承业眼底一丝愠怒,沉声唤了句:“大哥。”
尹文瀚正低头匆忙走着呢,并没注意尹承业,听见他唤自己才猛然停下脚步向他瞧了一眼,却立即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继续走路,说道:“跟爹说笑阳的寿材备下了,让他不要再催。”
尹承业眼中不悦之情更甚,虽说这寿材是备下冲喜的,但尹文瀚如此说出口也确实让他觉得难以忍受,于是冷脸喝道:“站住。”
尹文瀚闻言立刻又顿住脚步,惊愕又满是怒意地转过身来,说道:“呵,你什么时候敢对我这样下命令了?”
廊外雨声虽大,却没盖过尹承业的声音,他向尹文瀚说道:“笑阳只是病着,还没走呢,大哥你的言语行事务必注意些,别让她听到了难过。”
尹文瀚满不在乎地一笑,袖子一挥,说道:“早晚的事儿有什么可避讳的,再说她那么点儿懂得什么?还有,别以为爹向着你你就成了一家之主了,我还轮不着你来教训。”
尹承业也冷冷一笑,说道:“我当然没资格教训你,毕竟□□ y- ín 窃之事,我做不出来。”
张墨也是后来才认出那日Cao丛里的姑娘是谁的,犹豫了一阵儿还是告诉了尹承业,不过尹承业当时并不惊讶,只是不屑地笑笑。
“你......”尹文瀚没想到尹承业会知道这事儿,竟不知是该反驳还是该辩解,一气之下上前揪住了尹承业的衣襟,恶狠狠说道:“你要是敢把这事儿捅出去,我保准叫你生不如死。”
尹承业目光似寒冰:“一路奉陪。”
也不知是不是下雨太冷,尹文翰竟哆嗦了一下,但随即又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好,尹承业,记住你说的话,你若有骨气以后千万别向我求饶。”说罢愤然转身离去,伞也不打地消失在白茫茫的雨幕中。
尹承业站在回廊中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忽而无力地倚在墙上。
大雨连绵。
这日之后,尹笑阳的精神竟比往日好了一些,但这也并没有能让她的病情好转。她整日没完没了地咳,最后几日竟已呕出血来。而尹承业则是永远也忘不了尹笑阳呆呆望着地上那滩血水的神情,以及她抬起头来时眼泪汪汪地说的那句:“三哥,我害怕。”
初秋,尹笑阳还是走了,这小姑娘临走的时候竟还拉着尹承业的胳膊说想要见张墨,尹承业却愣愣的,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老来丧子的尹端,一夜之间白了大半的头发,身子也似乎大不如以前了,连走路都要拄上一根拐杖。他的精力不济,眼神也不好使了,于是尹家生意上的一干琐事便全部落在了尹承业的头上,但让尹端和尹承业都很奇怪的是,尹家另外两个儿子竟没有一点不满的意思,各过各的生活,竟比以前更加平静。
虽觉奇怪,尹承业却也没想那么多,毕竟生意上的事便够他烦的了,他每日回到尹府中他都是满脸的疲惫,有时泡着热水澡都会昏昏沉沉地睡去,直至半夜冻醒,自嘲一笑,跌跌撞撞地回到榻上。
也不知如此过了多久,尹承业某日回府时,那青翠衣衫的姑娘递给他一个包裹,说是这日中午被人送来的,指名道姓要交给尹承业,姑娘问他是替谁送的包裹,那人却支支吾吾地答不上来。
尹承业抱着包裹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连晚饭也懒得吃,忙把那姑娘支了出去,独自留在屋中,面对着那个包裹,犹豫了半晌才打开。
果然,包裹中是一幅画轴,画轴所用的纸张虽只是普通的黄腾纸,却用油纸小心地包着,尹承业缓缓将油纸除去,再慢慢摊开画轴。在这画轴完全打开之后,尹承业却笑了,这是他这段日子以来第一次觉得轻松了些。
这画哪里是武当秀色,分明只是几条歪歪扭扭的墨痕,仔细辨认才可以依稀分辨出画中画的是座山,这画的侧边不起眼的地方还写着一行小字:先生不给画,尹公子将就着看吧。
就是这样一幅半分价钱都卖不上的画,却被尹承业好生收了起来。
尹府遭受着如此变故,千里之外的武当山却极为热闹。玄天玉虚宫里聚集了各路英豪,高歌宴饮唱和论剑。不过武当山却也有一处寂静得很。
白凝靠着一块大石头,看着不远处一棵叶子红透了的枫树,枫树偶尔落下一片叶子,那叶子落地的声音似乎都清晰可闻。
“我说......”白凝敲了敲身旁的一块石头,问道:“你当真不管吗?”
山间仍是寂静无声。
“韩荣轩。”白凝又用脚后跟踢了踢那块石头,“其实我早就知道你的事儿了,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未曾管你是不是也够意思了。你要是不答应可就别怪我不客气。再说了,若不是因为我是冥界的人不能c-h-a手,我早就自己管这事儿了,还用得着来这儿寻你?”
话音刚落,石缝间的枯Cao中传来一阵窸窣声,白凝扭头一看,瞧见一只半个手掌大的黑色百煞蛛,正瞪着黑小豆一般的眼睛好奇地望着他。
白凝挽唇笑笑,说道:“我就知道你在这儿。诶,那我可当你答应了,你别把这事儿弄砸了。”
“你怎么这么啰嗦?磨磨唧唧没完没了,他们两个的事儿我能放着不管?”石头那边总算是有了声音,而那人似乎是太久没有说话了,嗓音带着些沙哑。
“好好好,我不啰嗦了。”白凝笑道,起身欲走。
“回来。”石头那边传来命令的声音。
白凝不得已又靠回石头上,问道:“反悔了?这么快?”
“没反悔,我只是提醒你们冥府的人,韩荣轩的悬案了结了,记得把这个名字抹去。”石头那边的人说道。
白凝沉默了一阵儿,听着又一片枫叶落地,百煞蛛懒懒趴在石头上,背部落了一小块枯Cao叶子。白凝伸手点了一下那百煞蛛的脑袋,说道:“保准抹得一干二净。”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老醉猫
玄天玉虚宫,廊檐回环,雕甍绣榻,各路英豪咸集。张成和识得的人多,早就被人拉着叙话去了,只剩张墨哼着小调四处游荡,饶有兴致地瞧着那些长身玉立不苟言笑,背负长剑的剑观弟子。
张墨觉得此地风景虽好却颇为无聊,但在某个不经意间竟在此地瞧见了一位故友,这人脚步飘忽不稳身形微晃。张墨轻笑,快步走过去用肩撞了他一下说道:“哟,老醉猫,你怎么还没醉死呢?”
被撞的那个人一个趔趄,皱着眉头转过身来,他的手里掐着一个酒葫芦,睁着一只眼睛闭着一只眼睛,用那仅睁着的眼睛上上下下瞧了张墨几眼,cao着浓厚的不知何地的口音说道:“嗯?张成和竟然也来凑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