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您大晚上的到底想要干什么,我跟您......有什么恩怨?”张墨折腾了半天,但觉得这黑影貌似也没有什么恶意,仰躺在地上重重叹了一口气问道。
“恩怨?”那黑影笑了两声说道:“恩怨倒是没有,只是想和你说两句话?”
“说......啊?”张墨一阵迷糊。
暗夜中,那黑影却也不多解释,自顾自地说道:“前两日冥府那个小白脸,叫......算了他具体叫什么我忘记了,反正就是那个人来找我,和我讲了不少事儿。”
张墨一怔,琢磨着黑影说出的话,磕磕巴巴地问道:“什......什么冥府,您到底......是人是鬼啊?”
“闭嘴听我说话,把我说的话记好。”那黑影责道,将他的一只大手按在张墨的嘴上,令他不能发出一言。
张墨睁大了眼睛,却依旧只能望见眼前的这一团黑影,山间寂寂无声,似乎连蛇虫鼠蚁都睡着了。
“小子你知道吗”那黑影也不管张墨心里怎么想的,自顾自地说道:“那小白脸跟我说,南遥这辈子生在一户姓尹的富庶人家,父母俱在,还有两个兄弟。我听了那小白脸说的这些话后其实有些欣慰,因为南遥上一世无父无母过得太苦,这一世身边若能多些亲人相陪倒也不错。”
张墨听着这番话越发迷惑,闻听这姓尹的富庶人家与两个兄弟倒是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尹承业身上,但想想又觉得不对,远在樊水城安守家业的尹承业怎会与这样的怪人有瓜葛,但他想问又问不得,只能听这黑影继续说着。
“不过我这边心里刚觉得好过些,那小白脸却又说南遥并没有遇上什么和善的人,因为家大业大便免不了兄弟相争,最后会闹成什么样实在难以预料。”那黑影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沉思,继而又道:“小子,你也知道南遥的脾气,他心里执拗得厉害,不善与人周旋更不愿服软认输。说句不好听的,我倒真怕他会是个‘直如弦,死路边’的下场。”
张墨还未等那黑影将这一番话说完便又是一阵挣扎,不过他挣扎却并非是为了这段话,而是他忽然觉得脸侧划过一股温热的液体,带着一股淡淡的腥气,若是张墨没猜错的话,那应是一股鲜血。
黑影察觉到张墨在乱动,手上便又加了几分力气,说道:“你小子是属游蛇的吗,总是拧什么呢?”
张墨呛了两口那温热血液,便顿觉全身无力再也挣扎不得,只能费力地呜呜哼唧了两下。
黑影似乎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又说道:“放心,我自有分寸。”
张墨闻言身子僵了一下,呆呆愣住,接着便觉得身子轻飘飘的,继而脑子痛得厉害,开始嗡嗡作响。
可即便如此,张墨竟还可以无比清晰地听见那黑影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江宇,你回去寻南遥吧,这世上恐怕只有你能救他。”
这一句话后,张墨耳边便是一阵雷鸣般的响声,眼前的黑夜瞬间被一道白光照亮。
在这白光间,张墨望见了护国府的碧波大池,望见池中安然养伤的老沧龙,望见博翰阁顶层的一点幽幽鬼火在寂夜中闪烁。那武当老道提着鞋追他,那小道士则一边扫地一边偷笑。出神间,张墨却觉得一个人在身后轻轻环住了他,气息冰冷,却让他分外心安。
转眼间,大池却已不知被何人填平,天空y-in沉下来,落了雪,一个衣冠楚楚的男子却钳住他的手腕似要将他的腕子捏断。张墨望着这个人,觉得喘不过气来,好在这张面孔顷刻间烟消云散,白雪茫茫中,竟有一片翠绿的柳叶从空中飘落,落在张墨摊开的掌心中。
前世的所有记忆,慢慢涌向张墨的脑海中,那记忆飘渺如雾,却又无比真实,随着这些记忆的涌现,张墨仍记得那些酸甜苦辣,记得南遥怀抱的冰冷温度,记得溺于浴桶中的苦痛绝望,更记得武当剑观门口等待一人归来的漫漫思念。
眼前的景象最终停留在那日的奈何桥旁,南遥犹豫地端着一碗孟婆汤,而后白光忽然散去,天空暗淡,张墨闭上了眼睛,久久不愿意睁开。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声轻快的鸟鸣将他唤回,张墨醒转之时,只见已是晨光熹微,昨夜所有的一切仿佛都是梦境一般,直至张墨望见身旁的一块儿形状怪异的石头。
“师父......”
张墨,不,或许林江宇这个名字更适合如今的他。他已知道昨日夜晚的那个黑影便是老魁。
老魁曾说过他知道一个秘术,可以让人记起自己的前世,只是这一秘术的代价很大,需要一个人祭献自己的魂魄,于这世上永远消失,他那r_ou_体则会化石,淋雨沐雪,永世无悲无喜,不知冷暖。
林江宇当时还曾叹过这秘术太过残忍,谁知老魁竟就选择了此等秘术,化为石头,了却了所有的尘缘。
“师父......”林江宇不甘心,向那石头又唤了一声。
石头却只是石头,但它与这山间之石唯一不同的便是它左下角的那一小竖排刻字:
青梅煮酒独揽万古乾坤。
到头来,这独揽乾坤之人,竟是他韩荣轩。
林江宇摸着这排字,心中像是被谁狠狠地打了一拳似的难受,良久不能平静。
百煞蛛不知何时爬到了那块石头上,停在林江宇的手边趴下不再动了,这百煞蛛似乎也累了,兜兜转转了许久,似乎一切又回到了起点。
这日晚些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张成和回到住处的时候,见房门开着但并未点燃烛火,疑惑地摸进去,却见他那宝贝书僮坐在屋中,怀抱着一块大石头发呆。
“小子,你怎么了这是。”张成和点上屋中的烛火问道。
抱着石头的林江宇神情黯然地瞧了眼张成和,又看了看怀中冰冷怪异的石头说道:“先生,你能不能先帮我照看一阵儿,这个......这块......石头。”
“什么?”张成和有些惊讶,“又说傻话了,你这是从哪儿淘来的东西。再说一块石头你要我怎么照看。”
林江宇知道张成和必定不解,但他又不忍心解释这石头曾是他万分敬重的师父,便只垂着眼睛,情绪低沉地说道:“您别管这......这石头的来历了,您就答应我好好照管着它,别让它磕到碰到。”
“张墨......你到底什么意思?”张成和还从未觉得自己这书僮如此反常过。
林江宇未答,站起身来将石头塞到了张成和的怀中,确定他抱稳了才松开手,却又留恋地摸了摸这块石头,随后便跨出了屋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诶张......”张成和被他弄得莫名其妙的,本想立刻将这石头抛了,但回想一下他刚刚的神情又觉得不像是在开玩笑,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将那块石头稳稳地放在了桌上才转身去追了出去。
门外却早已没有半个人影。
林江宇心急,此时已经奔到了玄天玉虚宫门外,但在经过外门的时候他却偶然瞥见门上小小的一行鎏金梵文。林江宇猛然顿住脚步,这句梵文他认得,这是那浓眉和尚曾经教给他的。
佛曰:若无相欠,怎会相见。
第70章 第七十章 孑立
尹家连遭变故。
自尹笑阳走后,尹端的身子便也一天不如一天,面上皱纹横亘,头发花白,尽显老态。而祸不单行,就在前几日,忽然有人从雍州带来消息,说是雍州牧高岚因为贪墨被言官揭发,已然下狱,估计就算不会被处死也会被流放。
尹端闻听此讯,心口发闷当即摊倒在榻上。
他费尽心思献媚了大半辈子,无非就是想讨个世袭官爵,希望尹家既富又贵,有财有爵。前段日子好不容易y-in差阳错地得到张成和的美言,眼看着这大半生的愿望便要成真,谁成想高岚偏在这个当口上出事,尹端此前所做的一切前功尽弃,他心里又焉能不痛。
于是这几日,尹端便只得在榻上静养,整日郁郁地几乎不发一言,谁也不知该如何去劝。
“诶?你说老爷是不是快要......”
涵谣房里,她一边为尹文瀚捏肩一边问道。
“快了快了。”尹文瀚眯着眼睛,放松着身子,神情极为享受地说道。
“那......咱们两个的事儿......”
“也快了。”尹文瀚说着乐了一声,睁开眼睛扭身望向身后的涵谣,抬手爱抚地摸上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涵谣已然有了身孕,只是平常穿的衣物比较宽松所以看不出来。尹端心思早已不在床笫之事上,况且都大半年没有同涵谣圆房了,这孩子自然是尹文瀚的。
尹文瀚摸着涵谣的小腹,轻声道:“你最好给我生个儿子,我以后就见家业便都交给他。”
“去。”涵谣轻拍了一下尹文瀚的手背,望了望窗口和门口,确认无人在外才压低声音问道:“你那三弟尹承业可还掌管着尹家的事儿呢,这话先别瞎说。”
“怕什么?”尹文瀚满不在乎地说道:“他也管不了太久了。”
“这么说......”涵谣绕过椅子,坐在尹文瀚的腿上,脸上笑容妖媚,问道:“你都安排好了?”
尹文瀚笑眯眯地搂着涵谣,眼里一丝狡黠,答道:“自然是安排好了,正祥本已对承业不满,我没有费什么口舌他就答应了,而那些狗衙役白吃白喝白拿了我那么多东西,要是不给我好好办事我必定亲手宰了他们。”
“诶,这话你也别乱说。”涵谣的捂上尹文瀚的嘴,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好歹要给咱俩肚子里的孩子积点德,我都想好了,等这孩子生下来我就去城外佛寺烧香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