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你，见到……他了吗？”
“啊、现在正要去教务处呢，看看小禾的档案。”习建宇一笑，“没想到他居然是N大的学生。”
“学生？”尹禾咽了口唾沫，“不对不对……呃、不是，我是说，老师确定就是他吗，万一是个误会呢？”
习建宇闻言，微微摇头：“我宁愿相信就是他，能来N大，看来他过得比我想象得要好。”
“老师，没有确定的证据，就不能盲目断定什么。”尹禾直视着他的眼睛，“老师现在，只是落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
他严肃的表情让习建宇也从喜悦中冷静了下来，习建宇低下头的瞬间，竟有着孩童般的无助：“你说的对。其实我也知道……一
听到他正在接受大学教育，我内心的愧疚感减轻了一些。只是如果那不是他，如果小禾……我怕小禾因为我的失信，一直活在水
深火热里……我怕他会不肯原谅我。”
“不，不会的。”尹禾后悔自己话说得太重，于是用力握住他的手，“小禾不会怪你，小禾会原谅你。我们一起去见见他吧，怎
么样？”
商学院教科办里，习建宇跟值班老师了解情况。而尹禾，接过学生资料，颤抖着翻开来。
邓辰，男，1990年生，籍贯T市……
“邓辰啊，是个好孩子，在学校的表现相当好，上学期还得了奖学金……”值班老师不停地夸着邓辰，而尹禾看着习建宇欣慰的
表情，觉得那像正午的光线般刺眼。
“只是这孩子家里条件比较苦，前阵子母亲刚病逝，已经一周没来学校了。”
“那，他家在哪您知道吗？”
“资料上应该都有。”
车在开往邓辰家的路上，尹禾一直低着头，出发时要说出事实的决心，就像被扎破的气球，泄得软趴趴了。
或许邓辰才是真正的尹禾呢……他自嘲地想着。这样的小禾，才不会让习建宇失望吧。如果把自己的身份说出来，习建宇会怎么
看他？大概再也不会和他见面了。努力忽略心脏紧缩的疼痛，尹禾扯扯嘴角，决定让邓辰变成小禾。
而习建宇，一直不安地假象着一会儿见面的情景，根本没注意到表情僵硬的尹禾。
到了邓辰家楼下，那是一栋极其普通的住房，看上去建了有些年头，不高，总共六层，邓辰家就住在第五层。
看着习建宇迟迟不往里走，尹禾试探地问：“老师紧张吗？要不，我先上去看看？”
“不了。”习建宇抬头看着五楼的阳台，“我一定要亲口告诉他。”
尹禾把视线撇向一旁，说：“那好。”
一个中年男人开的门，他面容憔悴，看到习建宇和尹禾的时候有些一闪而过的惊讶，却迅速平静了下来。
他把两人引进屋子，把茶水端上桌：“你就是习老师吧。”
“是，想必赵叔叔已经跟您说过了吧……小禾他知道了吗？”
邓父点点头：“他一会就回来，听说你在找他，那孩子高兴得不行了。”
等等、等等……尹禾的脑子有点乱，这是……
他原本就该想到的，这一切只有一种可能——邓辰的父亲和邓辰，甚至习建宇口中的赵叔叔，都是串通好了的。
尹禾立即明白了，是龙凌云。
龙凌云已经调查过他的一切，包括他原本打算在心里埋烂的童年……算准了已经污浊不堪的他不会有勇气跳出来说自己就是尹禾
，才会故意让他看着这一切……
“我家那位，结婚没几年就检查出来有病不能生育。于是他八岁那年，我们经人介绍，收养了他，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只可
惜他妈现在……”男人说话的声音变得哽咽。
习建宇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支票，认真地说：“小禾能这么好，多亏您们二位的照顾，这点微薄心意请您一定收下。”
“不行不行。”邓父连连摆手，“我一直当他是我亲生儿子，你这样，可就污了这份情了。快快，收回去。”
尹禾在心里耻笑他，肯为了钱让儿子冒充别人，居然好意思把自己说的这样清高？估计是因为龙凌云给的报酬，比这多得多吧。
门口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音，他们都看向那儿。
邓父说：“是小辰回来了。”
一个长相十分清秀的男孩走进来，眼睛又大又亮。他手里提着一袋刚买的菜，笑着向他们打招呼，上扬的嘴角带着一股亲切。
“小禾……”习建宇不自觉地轻声喊着。
“哎，哥。”他答得自然，然后指指手里的袋子，“中午留下来一起吃饭吧。”
习建宇怔怔的，在幸福里一时头脑空白了。邓辰朝尹禾也点点头，走进了厨房。
尹禾忽然就心酸了，这样一个干净能干的“小禾”，自己拿什么和他比？
“啊、我突然想起一会儿有课呢……”尹禾不自然地笑着，站起身来，“终于找到了，这简直太好了。老师，你们好好聚聚，我
得回去上课。”
不等习建宇说话，他迅速走出了屋子，芒刺在背。
尹禾在楼道里坐了好一会，只觉得眼眶越来越酸，越来越重。一张纸巾递到他面前，他
抬起头，一把抓过纸巾，忽的站起来。
满溢的泪水终于摇晃后垂直落下，尹禾低头看着地上的泪迹，大声说：“哈哈，我哭啦！”
抑制不住喉头的呜咽，尹禾不顾一旁的韩啸，一个人飞快地跑下了楼。
第五节
紫海的夜晚准时登场，仿佛即使明天是末日，人们也能在这享受到尽情燃烧生命的最后一夜。
尹禾顶着一张霜打的脸，坐在角落不住地灌自己。当他打开第四瓶白兰地的时候，韩啸终于忍无可忍了。
他一把拉住尹禾的手臂说：“别喝了。”
“你别管……我酒量大着呢。”尹禾含糊地说着，却没有推开韩啸。
“送你回去吧。”
“再等一小会……”尹禾慢慢把头埋到韩啸的胸口，“就一会儿……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