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叔打开一坛,让婢女拿了两个酒樽过来,“我寻了这么些日子,难得找到两坛好酒,今日不比,就来喝个尽兴。”
叶煜目光闪了闪,“好。”
这一次光喝酒,不说话,叶煜只当他前些日子是在寻酒,静静地陪他喝完了。
等到坛子空了,乐叔也喝趴下了,叶煜虽然有点头晕,但神志却还清醒。
他看着空空的酒坛,轻叹一声。
也不知乐叔是从哪儿弄来的两坛好酒,比宫宴的都好上不少,却被两人这番牛饮,着实是浪费了。
叶煜起身朝乐叔的方向走了两步,他趴在几上抱着空酒坛子枕着左手臂酣睡,许是从军经验让他听到极脚步声时下意识动了动手指。
叶煜停住脚步,唤来赵诚,“着人将乐将军送回府上。”
赵诚放轻了步子退出,找来好几个亲卫将乐叔弄到了马车上。
车夫架着马车朝乐府行去,中途突然听到车厢内有东西碎了声音,吓了一跳后才反应过来,大约是乐叔抱着的空坛子碎了,“乐将军,您醒了吗?”
过了好一会儿,车厢内传来一声含糊的回应。
车夫继续前行,快到乐府时忽然有点疑惑,就车厢这点高度,那坛子怎么在木板上摔碎的。
他自是不敢问,却在回了府后探头进了车厢里瞧。
碎的的确是坛子没错,却是掺了一点红色的液体,估计是碎的时候伤到了乐叔。
车夫忙带着那些碎片把这件事告诉了叶煜,叶煜听后却是看着碎片久久不语。
第八十四章 嫪毐封地斯非想
叶煜和乐叔都是有几分聪明的人,更不是冲动的人,没过多久他们的相处就彻底回到了正常了, 好似都不知道对方的想法一样。
叶煜为此大松一口气, 他还没打算失去这个朋友, 或许他应该感谢嬴政这个及时的赐婚。
而就在两人恢复正常的这段时间里,朝堂上却没他那么平稳了。
赵太后想要让嬴政把东郡给嫪毐的事情被吕不韦在宫中的眼线知道了, 自然而然,吕不韦也知道了。
可想而知,吕不韦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群臣上书, 他们不会将矛头直接指向赵太后, 但是嫪毐此人的把柄可不少,便是不提那假宦官之事, 可发作的地方也少不了。
在战国这个时代,这种事情一般来说最多被劝谏几句,要弄出群臣激愤这种场面, 全然是吕不韦一手操作。
在吕不韦行动之初, 司空马就说道:“君侯, 您是相邦,您大可直接向王上进谏。”
司空马说的没错,作为相邦吕不韦的确有这个职责,但是吕不韦却没有采纳司空马的建议。
他心中有鬼便觉得,秦国封君得地的人不少,他却偏偏只找嫪毐的麻烦,恐怕会被有心人看出端倪,不如弄个群臣上谏,最好能抹了嫪毐的爵位,让他再起不来。
而叶煜和嬴政看着吕不韦弄出的这场面,都觉得惊讶不已,因为他们都以为吕不韦会单独进谏。
不过这样一来效果更好,嬴政和叶煜都等着吕不韦的下一步反映。
果然,这时候作为文官之首吕不韦总算上前,像是响应群臣一样说道:“王上,臣也附议诸位大臣,长信侯不足得东郡。”
哪怕本来目的并不在东郡,可这会儿嫪毐也是一脸怒意。
就在他正要挂不住脸面走出来说什么,嬴政开口了。
嬴政看着嫪毐缓缓说道:“长信侯的确不足以得东郡。”
嬴政的拒绝本是嫪毐的预料之中,只是这话在此时此刻说出,他心中没有计划顺利的愉悦,反倒觉得脸上火辣辣地,心下有几分恼怒。
孰料,嬴政这时候又轻叹一声说道:“只是母后……”
他眉头轻皱,在旁人看来那就是不忍拒绝赵太后。
毕竟谁都知道,他们这位年轻的君王小时候,在那与秦国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赵国受到了欺凌,若非有着赵太后当时的照料和保护,他大概在还未长成时就折了去,哪里还能像现在这样登上秦王的宝座。
要说嬴政对于赵太后没有半点感激与迁就,那是不可能的,只是这些都因赵太后接二连三的做法悄然磨去。
嬴政静静地思索了好一会儿,底下的大臣们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该不该站出来说些什么。
先不提嬴政对赵太后的情分,在他们看来,嬴政距离亲政还有几年,赵太后虽然不像宣太后那样专政,可是很明显非常宠爱嫪毐,便是宣太后的男宠魏丑夫都及不上嫪毐爵位。
有的人已经开始动起了小心思,这是吕不韦等人都不曾想到的。
嬴政并没有当朝就给出回复,显然还是碍于赵太后。
吕不韦有几分气恼,而嫪毐却是改变了主意。
他本想着这回肯定是拿不到东郡,不如以后再要个大的,嬴政总不能一而再地落了他母亲的面子。
不过现在想起朝上发生的事,他却想要得到东郡了,好给吕不韦等人点颜色看看。
至于以后……
嫪毐得意地笑了笑,他心想,反正赵姬对他百依百顺,什么要不到?
“叶将军。”叶煜走向自己的马车,正好听到从后面走上前来的韩非唤他。
他回头颔首道:“非公子。”
已经来了秦国两年,韩非看着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硬要说的话,大概就是感觉更加成熟了几分,身处异国,又身怀着存韩的重任和目标,他的心境自然有所改变。
“叶将军唤我客卿便好。”韩非浅笑着说完,就继续朝着自己的马车行去,看着似乎是正好遇到了就打了个招呼。
叶煜点点头,待韩非走去却是看了看前面。
这一路可不少人,总不见得韩非个个都打了招呼。
从“非公子”到“韩客卿”么……
叶煜心中微讶,心中赞叹道:不愧是能写出《韩非子》的人物。
只可惜他因李斯之事,对韩非也是敬而远之,不然若是能有这样一个才清志高又聪慧绝伦,而且能见微知著的友人,他可得轻松不少。
而等到韩非到了自己的马车旁时,和他同一排的李斯不知为何并没有坐上去,立在马车旁像是在等着他一样。
韩非笑问李斯:“师兄这是在看什么,怕非抢了你的友人不成?”
李斯看着他,淡然道:“斯只是在疑惑,韩客卿既然已经失了先机,还打算做什么呢?”
韩非回他道:“失了先机不代表没有后路,相较非而言,师兄得了先机,那又如何呢?”
李斯看着叶煜已经出发的马车,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想。
韩非看着他,摇了摇头,上了马车。
他们当初或多或少都把叶煜当做了棋子,只可惜,略胜一筹的不是他们两人,而是那个一直被当做棋子的人物。
李斯很明白自己是走错了一步棋,只是他也有他自己的尊严,不会去后悔,因为他更加清楚,叶煜虽然为何和善,但有时候却是无人能动摇其左右。
虽不是最为了解,但是李斯和韩非都知道嬴政是什么样的x-ing格,正因此他们才会更加坚定的站到嬴政的队伍中。嬴政也的确接纳了他们,只是相比起叶煜而言,他们的分量还不够,至少在信任方面是如此。
不,不是他们不够,而是叶煜的分量越来越重。
他们了解嬴政的x-ing格,在朝上的时候提及赵太后,并且隐约表露出一点示弱,那绝非嬴政的作风。嬴政在抛光养晦、养精蓄锐没错,可并不包括示弱。
关于嫪毐之事,必定有人在为嬴政出谋划策。
在李斯和韩非看来,这计策尚有几分拙劣,不似成熟稳重、老谋深算的人所出。而在蒙骜回朝到赵太后为嫪毐求封邑消息传出来之间,嬴政单独见过的人并不多,细细思索一番便能轻而易举的找出那人。
在所知条件几乎对等之后,叶煜能想到的关于信任的问题他们二人自然也能想到。
这才有了今日两人的一番对话。
他们这研习过帝王心术的二人是看明白了今日一场大戏后的种种,可更多的人却仍是顺着叶煜那个不完美的布局往下走。
得了嫪毐想法的赵太后精心化妆一番,甚至往近日越发红润的脸颊上傅了不少粉,盖掉身上一些欢爱的痕迹,勉强修饰出了几分体虚病弱的模样,又开始到嬴政那边故技重施了。
嬴政是何等眼见之人?加之又有叶煜那样真正面如傅粉的珠玉在前,他那能看不出来赵太后这种人工的修饰?
心中更觉失望,他却未曾显露半分,耐心地听完了赵太后的话,然后让赵高搬来一箩筐的竹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