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摸摸他的额头和脸颊,并不烫手,应该不是中暑。
藤真扭了扭身子,轻声问:“你还想做啊?我倒是没关系。”
“别开玩笑了!我问你,觉得哪里不舒服么?对了,先给你脸上涂点药。”
藤真一把拉住他的手,忒儿地坐起来。
“我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啊。”
“……”牧不禁难为情地搔搔头发。果然是在车上时自己太过分了,一点没觉察到他的状况。
“真抱歉,你干吗不拒绝啊。”
“我不是说了没心情,你呢?你还是不硬来的!”
“我那不是——”牧咂咂嘴,“你要一本正经告诉我身体不适,我一定会停下来啊。”
这一点,藤真是相信的。这家伙有着很绅士的一面,纵使是那般难耐的情况,关键时候他依然尽量控制着节奏,做到不急不躁。不然这么久没做过了,自己现在铁定动弹不得了。反正自己也很想就是了,本觉得还捏着这点主动权,就算只迷恋身体至少还拴着他,没想到愈发不能自拔的那个倒成自己了。
藤真摆摆手,“算了,不是你的原因。”
“我说认真的,身体哪不舒服,我明天一早陪你去医院检查。”
“要看哪一科?”藤真忽然笑着问,“j.īng_神科?还是直接去看心理医生?”
“别扯,我说的是正经事。”
“我也是说认真的啊,我真的得了相思病。”
“我的状态很差啊,特别是今年。先是旧伤复发了,嗯,可能是过劳了……梅雨天左手几乎抬不起来,别说打球,就连抄笔记都不得不换成右手。”“康复理疗呢?干吗不去啊!”牧摸着他的手臂问,藤真制止他继续发问,抱着膝盖慢慢地说下去:“只消适当休息就没事了。这不是最大的问题。大学社团想必你也知道吧,在这儿呢,没人把你当什么了不起的人物看待,别说刚加入的新人,就连我也不是次次能上首发,现在手又成这样,这几个月都只能休息了。高中那边,我的身份是顾问老师吧,一周去个两三次这样子,但训练内容什么的,我也无法直接c-h-ā手了……反正吧,一下子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了,好像哪里都不需要你了,这种落差感,你能明白吗?这时刚好碰上个星探还是什么的家伙,问我愿不愿来打工,我对当模特拍照可没兴趣,不过听说报酬很好哦?眼下除了上课又无事可做,我心想,那好吧,就这么答应了。”
“哎,你是不是不高兴,那就说出来,我马上拍拍屁股走人。”
牧眨眨眼,“这又没什么的,我是不希望你太忙太累,但要是你真喜欢做我就支持。”
“我也不喜欢啊!但无所事事的状态……有个什么事做,哪怕再怎么无聊的事,也有了不去找你的正当理由。”
这牧就不解了。
“想来就来啊。干吗,我总不至于赶你走吧。”
“是啊。”藤真直视着他的脸。
“已经不知多少次了……不知多少个晚上,我动身走去车站,不就是东京么,随便搭哪趟车都能到啊,很近嘛!走到中途,我却身不由己停住了——”
他笑得有些凄然,“啧,我以什么身份出现呢,我的出现究竟算什么,啊?”看牧的目光带着奚落和自嘲,“你想看到我那副狼狈相?我还不允许呢!我不允许自己那么狼狈!”
“不是……”牧润了润嘴唇,开口道,“你这是讲的啥啊,就算作为老友突然来访,这也和狼狈不搭边吧,你又不至于衣衫不整就出门。”
“哼哼,你看吧,果然是这样!也就只有我才总是胡思乱想,你在那边根本不会去想我的事吧?”藤真大大叹了口气。
“实际情况,当然未必有我想的那么糟,可就是忍不住担心呀,你知道的我——可能你说的对,我是胆怯啊。早就和你说过吧,你可以找女人,我这辈子都不会同女人计较。我早有心理准备,这种事啊,就算阻止或反对啊,也是没法制止的,而且只会适得其反。可我会难过啊,稍微一想就难过得不得了。还有,你家好像挺传统的吧,将来不结婚怕是不行,嗯?我才不想撞见那么不堪的一幕!
“有时我也琢磨啊,算了吧,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怪就怪自己太掏心掏肺吧,轻易到手的东西哪会稀罕,人啊都是这么恶劣,非得等到失去了才能意识到珍贵!喜欢我的家伙要多少有多少!可是我,做不到!就是做不到。看谁都觉得很烦哪!竟然半点闲情逸致拿不出来,连话都不想多说。很没出息,是吧?我也这么觉得。”
“诶,你这疑心病还有救吗?”牧拧起眉头,轻轻拍着他的背帮他舒缓情绪。阀门一旦打开,想停也停不下来了,让他全说出来吧,忽略了他的心情太多。
“以你的个x_ing,怀疑就该来亲自来确认啊。至少……至少打通电话总可以吧。”
“这不就是怕亲眼看到不堪的一幕嘛!”藤真颓然地说,“我甚至想啊,哪怕你只拿我当个泄欲工具也好啊,只要你能回来,我想见你——我对产生如此卑微想法的自己无比愤怒,愤怒令我浑身僵硬,只能站在路边一动不动,不知什么时候蹲下了,前方究竟是人道还是鬼道……是人道还是鬼道……是人道还是鬼道?气消了,脑子里又开始冒出无聊的傻话:牧绅一你现在不以为然,这世上还找得出第二个人比我还要爱你吗,等你临死的时候就发现了。天空在我头顶由暗变亮,一旦太yá-ng出来,我一下子就恢复了正常,走回去,冲澡换衣服,去上课。如此往复,不知多少个夜晚。
“我可没哭过,但早上却发现衣服和脸颊都s-hi漉漉的,沾满了夜露。你一定不知道,夜露有多么冰冷。”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夜露竟是这般冰冷。
“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牧揽住他的肩膀。你的骄傲呢,你的盛气凌人呢?
藤真却把他推开,“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是我自找的,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就当我太累了,神志不清,在这儿说胡话好啦,别太当真啊。就算真的落魄了,也绝对不需要你的同情。”
“我只是感到心痛,心痛不已。”
你为什么非得这么逞强呢?牧不禁要质问自己了,究竟想没想过会把他逼到这个地步?这境况,他已有所预料吧,就因为不愿意丧失自我而选择分开,自己却自私执拗地不肯放手,那么清楚他的个x_ing还是把他放在一边不闻不问,承诺尊重他的骄傲和自视甚高,自认为给予的是包容和自由,其实一直都在用自己的冷酷逼迫他投降,对吧?承认吧,内心深处就是想要他彻底低头屈服,就是要逼他抛弃所有的自尊,防备和伪装来满足自己的征服欲。恶毒,太恶毒了!
“你为什么不痛下杀手呢?我很清楚地记得,你说会为了摆脱内心的困扰,不再让自己深陷失控,干脆动手把我解决掉,为什么这么善良迟迟不动手呢。你可不该这么容忍。”
“呵!”藤真双肩耸动,哼笑起来。
“你以为,我还真下得了手啊?”他抬手抚摸牧的脸颊,掌心依旧干燥而温暖,复杂的目光中饱含深情。“喂,我说什么你都那么当真呀?”
牧将手搭在那只手上。“所以就折磨自己吗。”
“你少来,我可是不回去了,既然已经不能全身而退,那就一条道走到黑。”看着他那欲哭无泪的神情,藤真猛地撤回手板起了脸。他舒了口气,换上轻松的口吻说:“你这个人,凡事都太认真不是优点啊,都跟你说了别那么当真。我就是发发牢S_āo,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情绪化,有时候会比较……比较极端啦,谁让你去了东京就对我爱搭不理来着。说出来心里痛快多了啊。实际上嘛,也就是偶尔情况啦,谁都有特别——脑子搭错弦的时候,我只是这段时间太闲,不然才没那么多工夫为了你要死要活哩!”
牧双手揉了揉脸。
“我去下卫生间。”他站起来走出房门。
那个,屋里不是有厕所么?藤真撇了撇嘴角,盘腿坐在床上单手托腮。哎,情绪一激动就收不住了,该说的不该说的一股脑全倒出来了!他是在赌气没错,可没想过以此来惩罚那家伙啊,这就是想……就是想撒个娇让那家伙说些好听的哄哄他,哪知那人这般不懂风情。唉,那家伙一向不大解风情来着,这回算是解错了风情,自顾自跑出去伤感了,该不会哭吧?得咧,一会儿还得反过来要他给安慰。
牧推门进屋,见藤真正躺在床上翻来滚去。呀,这样子还挺可爱。藤真赶紧坐起来,双手拢了拢头发。
“去那么久啊?”
牧手里拿着一杯牛n_ai。
“估计你饿坏了,先把这个喝了,我让她们随便弄点吃的。”
藤真迟疑地接过来,“里面,没放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嘁,对你用得着么!”
“哼!你就是吃定我对你死心塌地是吧?”藤真瞥了他一眼。
刚才在走廊里牧思考着,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又想让自己怎样做,似乎从没认真地想过这个问题。既然承认大家都是俗人又何必故作清高追求什么与众不同,明明都是真心实意不知为何总要冷硬碰撞,不断试探?刚才那样的他是自己愿意看到的吗,就算赢了会觉得高兴?就像世上所有俗不可耐的情侣那样,俗不可耐地约会、吃饭、看电影,俗不可耐地争吵,俗不可耐地斗气冷战仍舍不得分手,浪漫也不过是制造俗不可耐的惊喜……表现出柔软的一面和依赖到底有什么不好呢,有那么难做到吗?可光是这样,还是觉得有点不对,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