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万试图找到王耀的身影，无果。
深吸一口潮s-hi的空气，伊万悄悄关上窗户。床上的娜塔莎发出细细的鼾声。伊万拉开帘子，客厅里黑洞洞的，他点起一根蜡烛，照亮他小而破的家。
索菲亚不在家，只能伊万自己动手做早餐了。筐子里还有几个番薯，伊万生起火来煮茶、烤番薯，又拣来土豆削皮，估计番薯烤好以后就能煮土豆泥和土豆汤了。橙黄色的火苗静静地舔舐着茶壶，柴火发出毕毕剥剥的声音，墙上映出幼子独自忙活的影子。
只片刻，伊万的额头上就沁出了一层细细的汗。不知什么时候，娜塔莎也起来了，加入早餐的准备活动。
吃过早餐以后，伊万收拾好自己的书包。
＂娜塔，我上学去啦。你一个人在家要小心点哦。＂
伊万背上索菲亚给他缝的小书包轻快地出了门。
要是索菲亚姐姐和娜塔也能上学就好了……学校很有意思，有很多年纪相彷的小孩子。再攒一年的钱应该就也供得起娜塔上学了。
伊万跑到街道上时，太yá-ng正好升了起来，家家户户都飘出了炊烟。天空从破碎的云衣里静静地注视伊万。
思及昨晚的事，王耀受的伤，还有同床共枕的一夜，伊万想，或许自己在昨晚得到了一个许可证——许可他继续待在王耀身边，在王耀痛苦的时候给予帮助的证明。
＊
王耀一打开家门，就看见烂醉如泥的雅科夫·奥斯特洛夫斯基——他的父亲，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鼾声如雷。地上全是酒瓶和被打翻的衣物，王耀漠然地穿上自己的鞋子，捡起那些衣服，然后穿过狼藉的客厅进入自己的房间。
穿戴整齐以后，王耀又收拾好了那些衣服，把地上的酒瓶全部堆在门外，会有收废品的人捡走它们。
待客厅恢复干净以后，王耀自己到厨房里找了点面包、香肠还有牛n_ai默默地吃了，而客厅里的那人还睡得正香呢。
于是王耀吃完自己的早餐后便取来了毯子给雅科夫盖好。
做完这一切，王耀沉默着拿上医药箱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对着镜子，王耀扎好了自己的头发，镜子中倒映出一张伤痕累累的孩童的脸，王耀皱眉，想着这样子实在上不了学，他昨天应该护着脸的。
不知道伊万怎样了。
昨天的情况……真的太糟糕了。本来，并没有指望伊万能收留自己的，只是，突然很在意伊万有没有睡觉，然后就……
王耀忽然想起昨晚那孩子气的一吻，猛地涨红了脸。
那个笨蛋……
王耀使劲用手背擦了擦嘴，结果扯到了伤口，疼得他呲牙咧嘴。
那家伙……不知道会怎么看待我。
王耀垂下眼睑，慢慢脱掉自己的上衣，柔软的、属于少年的上半身满是青的紫的瘀伤，他的腹部现在还隐隐作痛着，催生呕吐欲。
我这个人，王耀自嘲地想到，不管是血统还是家族都无比扭曲啊。
他抚摸着自己黑色的眼睛朝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然而他没能笑出来，因为他一看见那双眼睛，眼泪就夺眶而出了。
于是他倒在床上，用一层又一层的被子把自己从这世上藏了起来。
＂妈妈……＂
＊
耀君果然请了假——毕竟不管是他的身体状态还是他的脸都不适合见人。伊万比较担心的是，王耀回到家以后会不会遭到第二次施暴。
思量了一上午，伊万鼓起勇气决定去王耀家拜访一下，去见识见识王耀的家人。如果人家不欢迎他的话，那他就从窗户里观察一会儿，至少要看到王耀平安无事。
尽管是如此软弱的自己，也是想为重要的人做点什么的。
为此，伊万还画了一张去王耀家的地图，从学校出发，途经有银行的岔道口，然后往左拐，王耀家就在那条街里。但是王耀家具体在哪栋楼里他就不知道了。
伊万绝不再去搅扰他的班主任，他自己挨家挨户地问。他也好歹算是吃百家饭长大的，这点小事他能自己做到。
事已至此，他不拿出勇气来不行啊。
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班上的孩子们都聚到Cào场上。伊万坐在白桦树下静静地看着孩子们嬉戏。刚才托里斯邀请他一起玩了，但他脑子里全是王耀，实在没心情参与。
伊万擦擦脸，发觉自己的脸不知什么时候因回忆起昨晚的事而变热了。
遮羞般的，伊万用袖子挡住自己的脸。现在，不，应该是从昨晚起，自己和耀君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以前伊万眼中的王耀是一张完美的白纸，但现在这张纸染上了颜色——王耀专属的颜色，隐隐地，伊万又向王耀走近了一步。
但是，迈出这一步，伊万就不能自己迈出下一步了，因为接下来的领域是王耀最隐秘的一部分，没有那孩子的允许，擅自做任何事都是在践踏对方的心情，在这一方面，伊万总是比较敏感。
而且，伊万自己也有自己的秘密，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完全坦诚相待的两个人呢？
虽说如此……其实伊万荣幸能够收留王耀。那样的夜晚恐怕不会再有第二次吧——什么都不管不顾，能够依照本心行动的一夜。
不、不过，什么都不管不顾也是不好的！趁人家睡着了亲……亲什么的，太恶劣了！可耻！
回忆起这事伊万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天知道是谁给了他这么大勇气居然敢偷亲王耀。那算是收留了王耀的报酬吗？不管怎么想都是流氓的行为呢。
——所以，今天一定要去找耀君，不管是道歉还是补偿，反正就是要去确认他的情况。就算我喜欢他，就算他不喜欢我，我也想作为他的朋友尽一点朋友的义务，就像他对我所做的一样。
伊万粗鲁地用手背猛擦自己的眼睛，好让自己打起j.īng_神来。
＂哔——＂正好，快放学了，体育老师吹响口哨召集班级。
＂喂，这怎么办……＂几个别班的小孩凑在一起小声议论。
他们就在白桦树边，伊万不可避免地经过了他们身边。仅仅只是出于好奇，伊万瞥了他们一眼，几乎一瞬间，几个暗藏恶意的眼神就锁定了伊万。
伊万慌张地低下了头。这种眼神他很熟悉，每当有人欺负他就能见识到的眼神，不好的预感从背后蹿上来。
拜托，别在这么重要的时候出岔子啊……
伊万快步逃离那些令人不快的眼神，小跑进队伍中。
＂喂，尼古拉先生……＂那几个孩子迅速围到体育老师身边说了些什么，不一会儿，体育老师尼古拉就回过头来看了伊万一眼。
伊万皱眉，低下头去。
＂伊万·布拉金斯基！＂尼古拉朝伊万那边喊道。
伊万不情不愿地走到尼古拉那边去。老师叫他普遍是没什么好事的。
＂这是你干的吗？＂尼古拉冷漠地拎着一只破掉了的皮球问伊万。
伊万的脸顿时变得煞白了，他说不出话，只是慢慢地望向那几个陌生的孩子，他们嘻皮笑脸的，伊万一下子就明白了他们的意图：＂不……不是……＂破碎的字眼从懵然的伊万嘴里漏出。
这样的事情他没少遇见过，在没认识王耀之前，甚至没上学之前，有些人骂他是小偷、贱种，因为他是贫穷的孤儿，注定手脚不干净。
＂就是他，我都看见了！＂一个孩子大声说，其他家个随声附和。
＂不是，我没有……＂伊万小声地为自己辩驳道，但他知道这是无用功，根本没有人在乎真相，只要找个冤大头赔钱就是了。
＂别狡辩了……＂那几个孩子继续嚷嚷道，全班人都看着这出闹剧。王耀不在，谁也不会为无依无靠的伊万出头。
＂别吵！＂尼古拉使劲地拍了一下那孩子的脑门，那几个孩子立马噤声了，尼古拉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看向脸色发白的伊万懒洋洋地吩咐，＂我不罚你，你明天带好赔偿金就行了。总共是……＂
尼古拉剩下的话伊万一个字也没听到，他的脑海里回d_àng着姐姐索菲亚的一句话：＂没办法啊万尼亚，我们太穷了……你要忍耐，姐姐相信你是个好孩子。＂
那么，你也要原谅如此不争气的万尼亚啊，姐姐。
伊万在隐隐作痛的心里耻辱地说道。
为什么我总是这么弱小呢？为什么总是我们被欺负呢？
——在这种时候，耀君，你会怎么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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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科夫一觉睡到中午才悠悠转醒，这时王耀正在厨房里张罗午饭。望着那个瘦小的身影，雅科夫不禁感到有些惆怅，王耀这孩子太像他妈了，从外貌到x_ing格，尤其是他那双眼睛。
王耀端着三明治出来时，雅科夫对着王耀受伤的脸愣了许久。
看到雅科夫醒来，王耀放下手中的食物，又回到厨房里拿了一瓶伏特加。一r.ì三餐三瓶酒，这是那个人的习惯。
等到王耀再次出来时，雅科夫不知怎的就捧着妈妈的相片发起了呆。
＂ch.un燕是个很美的姑娘……＂雅科夫轻皱起眉头，露出怀念的神色。
王耀冷漠地说：＂吃饭了。＂
——毁了妈妈一生的人还有脸说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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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竖立着黑色的工厂烟囱，矮小的房屋依附在其下，伊万沿着人家的围墙往街道的另一端走去，他的头顶就是别人家的柳树条，柔软的柳梢时不时地拂过他的发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