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校长在广播里反复强调试卷课本撕了往楼下扔的学生要受处分,黄少天笑着问喻文州:“想撕卷子吗?”
“还是舍不得吧。”喻文州说。
楼上有人偷偷撕了一张卷子,被风吹到他们面前,黄少天抓住看:“哟,这姓名都不涂掉啊。”
“最后一次考试的卷子,”喻文州说,“纸质不行。”
“我们考场有人考前说最后一次写作文要写印象中最深刻的一件事,”黄少天说,“还有人直接j_iao白卷的,喻总你作文写的什么?”
“材料作文。”
“你不去找人合照?”
“我不是来找你了?”
“别别别,”黄少天摆手,“我看着镜头不自然,怎么照怎么难看。”
喻文州不说话了,黄少天等了好一会,还是妥协道:“……好吧好吧,手机给我。”
喻文州拿出手机解了锁,黄少天懒得起身,直接偏偏头靠近喻文州按下了快门。
“你不再看看?”
“再看也是那样,哪有真人好看。”
“这倒也是,”喻文州认同地附和。
“眼光不错。”黄少天竖大拇指。
“少天。”
“嗯?”
“高考加油。”喻文州认真地说。
黄少天愣了一下,又恢复了懒洋洋的笑脸:“你也是。”
喻文州翻开相册,黄少天表情很自然,一点也没有他所说的不上相,两个人都朝屏幕里偏头,笑得很开心。
考英语的下午外面开始下雨,黄少天咬着笔,雨从窗户往进来飘,录音机里还坚持着“listen to five sentences.”
出考场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家长再门口很远的地方,学生叽叽喳喳不再讨论答案,认识的人围在一起商量暑假去哪玩,黄少天站在门口最近的地方低垂着眉眼像是有心事,又像是每次考完英语之后单纯的困。
喻文州和王杰希商量了一下班级聚会的时间地点,又互相开了两句玩笑,满心都是轻松。
终于结束了。
堆起来的试卷习题,大大的错号和红笔在底下跟着的更正,翻旧折皱的课本和参考书,荧光笔一遍又一遍描,五角星和波浪线和批注的大大的重点,一年没睡好觉的黑眼圈也淡下去了,校服早被爱美的姑娘压到了箱底,和已经考完的三门一起,永远封印在了一个被很多人称为青ch.un的回忆里。
也许明天,也许很多很多年以后,长大的人才会充满眷恋和怀念的翻出那些因为快速而潦C_ào的字迹,很多张试卷也剩不了两张了,作文稚嫩到可爱,满卷子写着想当然,被埋怨压榨到没有的假期再也不会出现,一起消失的是为模拟诊断偷偷在臂弯里流下的泪,偷偷在上课时牵起的手,一排排传来传去终于传到手的纸条,写不完的空白卷子上偷偷用铅笔写下的喜欢的人的名字,C_ào稿纸上涂黑的方块,年少无知纯粹多得压抑不住的喜欢,在心知肚明的师长眼皮下偷偷地盯着的身影,和桌兜里至今不知赠送者姓名的巧克力。
那是少年人们真正意识到自己身无长物的年纪,却怀着满腔最容易炽热的欢喜。最大的烦恼是选未来还是选心上藏了很久的人,也会发愁地看着周考的成绩单和试卷,名次表的最前头的人被万人瞩目,排在后面的甚至羞于说话,老师和学校用一个一个指标确定一本上线率,对未来最大的期望是存在于老师们口中的等到上大学你就自由了,你谈恋爱也没人管了,你想跑去网吧刷夜也全随你,大学比高中轻松多了。
少年人拼命地长大,大人想回到过去,最无忧无虑的r.ì子都在被为了成长而抛到很远的过去里,等你长大就好了,大人对小孩说。等你高考完就好了,等你上大学就好了,等你工作就好了,等你再大一点你就可以随心所欲,就可以和你喜欢的人在一起,就可以跨过刀枪不入无所不能。
再远呢,再远就是出人头地,至于怎么个出人头地还是一片空白。被高中层层护住看不见外面世界的少年人即将迈出第一步,小孩子总会成长,会去往更大的世界,然后认识到渺小和无知。然后学会妥协,学会和世界和解,直到翻相册才会想起那些头破血流的岁月。
那是最珍贵的岁月。
“我们班今天班级聚餐。”喻文州问黄少天,“少天过来玩吗?”
“你们班我过去玩什么啊。”黄少天回复。
“他们待会去KTV。少天不唱歌也可以坐一会嘛。”
“不去不去,”黄少天说,“我可是二中麦霸,你让一个麦霸看别人唱歌是不是太残忍了点?”
“少天不是二中校霸吗?”
“对啊,最开始的时候本来也是麦霸,后来传着传着就成校霸了,人言可畏啊。”
喻文州笑出声,王杰希看了他一眼:“女朋友?”
“不是,”喻文州摇摇头,“是喜欢的人。”
“今天考完,班长也别绷着了,唱首歌呗。”李轩起哄。
“行,”喻文州低头回复黄少天,“他们喊我去唱歌,偷懒被抓住了。看来是逃不掉了,明天早上我再找你。”
黄少天犹豫了一下:“成。”
“明天见,”喻文州输入,“少天。”
黄少天放下手机擦吉他,吉他上落了一高三的灰,黄少天拨弦听了一下声音觉得怪怪的,他试着拨了把SO SO DO DO RE MI找音。
黄少天放下吉他往yá-ng台走,万家灯火辉煌灿烂,他转着手机,界面上还存着一条编辑中的短信,收件人是喻文州,喻文州话不多,和黄少天比起来甚至有点少,聊天记录完全被黄少天占满。喻文州说早上好,少天。黄少天就噼里啪啦回复一长串说早上好我今天吃了n_ai黄包学校的豆浆味道怪怪的,不过粥更难喝,你没喝过学校的粥吧?我看你晚饭也没喝过学校的粥,学校的粥真的很难喝。喻文州说少天你起来了吗,黄少天说哎呀我现在才看到,放假你居然起这么早?佩服佩服,喻文州你语文卷子写完了吗?黄少天问喻文州你怎么不说话,喻文州你是不是睡了?那晚安啊。
晚安。喻文州笑着说。
黄少天关了机,抽出电话卡折了扔在垃圾桶里,门口放着一个行李箱,桌子上放着一张登机牌,时间是明天的凌晨。
喻文州最后一条短信问他:少天考得怎么样?
“那少天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少天呢,有没有喜欢的人?”
“黄少,我要从那学起?”杜明问。
黄少天抱着吉他:“直接从歌词部分开始吧,时间紧迫,我们得快点。”
前奏的泛音录在MP3里,风吹过柏杨树,穿越打火机、泡面、试卷、雨水和更多的晴天组成的一整个荒唐的高中时代,那是怎么睡好像也睡不醒的r.ì子,宿舍里通宵谈天说地说我想去哪儿哪儿,看着答案心算自己到底比谁谁低了高了多少分,早自习一不小心就哐当一下被张牙舞爪的单词砸晕,晚自习有人在座位上偷偷泡泡面被全班谴责,上课的时候写着没写完的作业,黑板上老师的板书又狂又乱,塞满每一块空白,戴着另一只耳机的人翻着生物,问黄少天吃饭了吗。
“少天?”
“没,”黄少天回过神来,他冲着喻文州笑了一下,“那我先走了。”
又下雨了。KTV里已经开始鬼哭狼嚎,李轩喝多了抱着王杰希哭,边哭边骂你个没良心的,王杰希哄孩子一样拍拍李轩的背,问吴羽策:“李轩这是失恋了?”
“不是。”吴羽策把李轩从王杰希身上拉起来,“李轩一起玩了十多年的发小今天出国,他心里不舒服。”
王杰希点点头,楚云秀被人灌得有些上头,拉着张新杰非要对答案,张新杰手忙脚乱地对付着楚云秀,拿着话筒的人撕心裂肺地鬼哭狼嚎“从前从前”,旁边的人和他勾肩搭背一起嚎,王杰希看了一圈:“喻文州呢?”
“不知道,”吴羽策说,“好像前面就不在……去卫生间了吧。”
李轩听见喻文州三个字醉汹汹地开口:“天仔你放心吧,嗝,我们绝对不告诉喻文州……我是谁啊,告诉我的事我一定给他吞进肚子……”
外面劈了个响雷,雨水跟着轰隆隆的雷声一起往下倒,喻文州站在KTV外面打电话。
Sorry, 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busy now, please dial later.
Sorry, 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busy now, please dial later.
Sorry, the……
手机没电了,喻文州想抽烟,翻遍口袋也只找到一根木奉木奉糖,被带出来的硬币咕噜咕噜滚了老远,暴雨把他浑身淋了个透,喻文州狼狈地站在马路上,KTV里面有人很大声的哭,有人很大声的笑,有人抱着话筒歇斯底里,飞机飞行在距离地面几千米晴朗的高空上,窗外隔了一腔情愿的暴雨,列车继续往北开,收音机还尽职尽责地字正腔圆着,说明天又是个晴天。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天天十八岁生r.ì快乐
全文完结。可能会有一个番外,下一篇写娱乐圈,一个短篇,最近有时间就开了,感兴趣的可以直接进专栏收藏。给大家鞠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