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比星忆大不了几岁,肯定叫你叔啊。”
荆寻一边唉西唉西,一边拿沾满了灰的脏手把章心宥的头发胡lū 个够本儿,章心宥光顾着笑,也不躲,别说什么定型喷雾的事儿了,上身就穿着一件本来以为藏在衬衫里看不见的卡通图案T恤也不在乎。
团队运动是男人之间增进友情的好方式。打这一下午球,比坐下来吃十顿饭都管用。
把外套罩在章心宥头上,荆寻动手把裤脚从袜子里放出来:“吃饭了啊章老师,我现在能吃穷一个国家。”
章心宥早就饿得肚子叽里咕噜,去卫生间简单洗了把脸,两人几乎一路小跑着往餐馆赶,一打眼儿四个大字“装修停业”。
“哎……?”
荆寻把外套搭在肩上,一胳膊搂过了章心宥的脖子稍微用力地勒住:“章老师,你得在五分钟之内解决我的饥饿,不然我就把你的书吃了。”
章心宥早就不怵他了,哪怕被勒得难受也不反抗,抬脸嘿嘿笑:“我真不知道他家装修……不是故意的!”
荆寻的手背刚好在他下巴下面,顺势往上一顶,章心宥就被迫仰着脸跟他对视。荆寻也不说话,默默地盯了他一会儿。
“荆……荆先生……?”
章心宥有多少年没跟人用这样的姿势亲密过,跟荆寻冷不丁这么直接的眼神j_iao流简直要了他的小命儿。
他轻微地挣了一挣,反倒被荆寻加劲儿按住了。
“别动。”
章心宥就不敢动了。
荆寻看了半天,微微眯了下眼睛,轻轻一笑:“好吧,信你。”说完还是搂着人,好像怕他跑了似的。章心宥小心脏突突地跳着,满脸泛红地被荆寻拖着沿街走。
“请我吃这个。”
章心宥抬眼一看,山东煎饼铺。也不管他同不同意,荆寻已经自动在队尾排着了,歪头去看有什么料可以加:“酱牛r_ou_,酱肘子,辣五花,火腿肠……”
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因为衬衫袖子被挽起来的缘故,让章心宥再一次陷入到“想摸摸他汗毛”的幻想中。
荆寻身上微微的汗味,身体靠近身体的体温,在耳边低语的嗓音,对他毫无距离的亲密,这大概是小处男章心宥至今为止最旖旎的刺激了。
章心宥觉得自己变轻浮了,懊恼得要死。
荆寻把手扣在他头上:“想什么呢?”
章心宥使劲儿摇头。
“哪儿烫的头发?”荆寻顺手用指尖拈起一个卷卷问道。
章心宥感受到头顶一簇头发被拉抻,荆寻好像把它捋直了看有多长,再放开让它弹回去;再挑一个卷儿捋直了,再放开——玩起来了。
“我们家附近的美发店……不好看。”不提还好,一提章心宥就恼火。
尚女士有一天大发慈悲说请他烫头,章心宥乐得,心想怎么着也省了好几百块呢。娘俩儿在美发店坐了一下午,烫了个一模一样的“韩式时尚空气卷发”,章科长从后脑勺都分不出来哪个是媳妇儿哪个是儿子。
顶着一个大妈头,章心宥哭着换一家美发店自掏腰包又折腾一回。
“挺好挺好,”他听见荆寻一边笑一边说,“满头小弹簧儿,一般还烫不出这个效果呢。”
“……埋汰我。”
荆寻笑得更愉快了,胡乱地揉那头卷毛。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手指捏了下他单薄的下巴:“排到了!”
又把小处男刺激了一下。
两个人饿死鬼一样把能加的都加了一遍,一人一个超大号山东煎饼,一边走一边吃,回到荆寻存车的地方都快吃完了。
“歇一会儿,送你回家。”荆寻掏出车钥匙打开车门,先把外套丢到后座。
“我等公j_iao就行了,您不去接星忆啊?”
“我倒是想接,人还不愿回来呢。”
舒星忆说想去现场看看怎么拍电影,荆寻说你爸爸的公司拍不起电影,只能拍拍“微电影”。遂咨询小巴最近的拍摄r.ì程,于是一大早就跟着小巴奔赴影棚,不到收工不肯回家。
“快点,上车。”荆寻催促道。
章心宥于是坐进车里,刚好也想跟他聊聊祁文超的事情。
“您跟星忆聊过了吗?”
荆寻点点头,叹了口气:“晚上回家就聊了。她觉得自己这么大了,跟同学之间的这点事情不需要家长出面。但是我跟她妈妈沟通过,我们的意见很一致:需要担心的不是星忆的防范意识,而是那位男同学的侵犯意识!”
舒月凉的原话:这个世界对女孩子、尤其对漂亮的女孩子充满恶意,为人父母,我也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那位男同学!
“她妈妈在这件事情上比我更加激进。”大概是饱了,荆寻暂时把剩下的煎饼裹在纸袋里,拧开一瓶水先递给章心宥,“我们星忆,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章心宥微微一怔,马上就笑了:“您跟星忆问了同样的问题。”
“哦?”
“我们当老师的,说实话,希望每一个学生都乖乖听话不惹事,最好还能考个满分,个个都能上重点高中、考上清华北大……可能吗?如果孩子们不是孩子,那怎么成长为大人呢?
“我只希望每一个学生都能开开心心地走进校门、再走出校门。可以的话,我甚至希望永远都不需要请学生家长,希望在学校里我能帮他们处理好所有的事情,让他们放心把孩子j_iao给我们……”
“我很放心啊。”荆寻肯定地回答,“我跟她妈妈都很放心,因为你没有放弃去了解星忆。”
章心宥笑一笑,却并没有因为这句赞誉而欢喜:“这只是老师应该做的吧。”
这个反应,稍微超出了荆寻的意料。
荆寻以为会像之前的那些夸奖一样让他害羞而开心地接受——哪怕这个是真心的。
“你是不是给自己标准定得太高了?”
听到荆寻这样问,章心宥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老师的及格标准是什么,反正……我距离还挺远的。”
“那你想要当个什么样的老师?”荆寻倒是好奇了。
章心宥突然特别的不好意思,低头看自己手里剩下的煎饼,捏来捏去:“说了您不要笑话……”
“这有什么可笑话的?”
“我想……当一个能让学生长大成人、无论遇到多少更厉害的老师,回头再想起来的时候,还会觉得‘我们初中章老师很好’的……那种老师。”
他瞧一眼荆寻马上又低头捏煎饼。
其实在他自己眼里,他觉着这个梦想跟别人听到吴英瑶说“我要当偶像”时没啥分别。
遥远,似乎又不切实际。
荆寻半天没有说话,久到章心宥都有点尴尬,才缓慢地说:“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吗?”
章心宥摇摇头。
“做个让星忆觉得好的爸爸。”
荆寻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却仿佛在说这是永远都不会实现的目标。
章心宥并不知道他们父女之间到底为什么有隔阂,自己没有孩子,并不懂得这种感受,他也没办法随便讲什么不痛不痒的话来宽慰荆寻。
“那、那、那我们都……加油呗?”
荆寻转头看他,忍不住乐。把章心宥乐得一阵羞臊,觉得自己特别没有情商,还不如不说了。荆寻又去摸了一把卷卷儿头,“以后那老师要帮我啊。”
“嗯,只要我能帮得上的!”爽快地答应完了,章心宥似乎觉得有哪里不对,想了半天,并不十分确定地问荆寻。
“您刚才……是叫我‘那老师’吗……?”
“有吗?”
“……”
“没有吧。”
“……”
“以我的角度来说,这个称呼特别亲切而且可爱——”
“哪儿可爱了一点也不可爱啊!”
快七点了,路上有点堵。
章心宥心里也有点堵,被荆寻知道了外号,总觉得教师形象又跌落了一大截,俩人差距更远了似的。
“不生气了啊心宥。”
“没生气,要气早气死了,我妈天天叫我那老师。”
荆寻又一阵轻笑,“你跟爸妈一起住?”
“嗯,就在外地念大学和实习的时候一个人住过,回到本地上班我妈嫌租房浪费钱。”说完心里抱怨“那不还是要月月j_iao伙食费嘛”。
这么一说,章心宥又想起养老院的事情来,看着车窗外因为拥堵而停滞的车流,不自觉地去寻找有没有跟父母年纪相仿的老人。
“荆先生,您想过养老的问题吗?”
他本来正伤感着,突然被荆寻捏着下巴扭过脸来,男人一脸惊诧地说:“虽然我四十岁了,那也离咱们国家平均寿命还差三十多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