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风看到这个已经斑驳模糊的皮影,心里却被一股莫名的悲伤情绪所困扰,甚至觉得眼前这个小人的眉眼和他梦中所见之人有几分相似,想到这个从小就一直扰他睡眠的莫名其妙的梦,岑风不由得暴躁起来,他故意不屑地“啧”了一声:“招什么将军?自然是要为那倾城倾国的李夫人招魂了,你不知道这皮影戏的由来便是这位多情又无情的皇帝思念他去世的宠妃,一位叫做李少翁的方士就用布帛裁剪制成李夫人的画像,晚上在方帐中点起灯烛,让皇帝远远望去,夫人犹如生前那样顾盼生姿,惊得皇帝都上前问道,‘是耶?非耶?立而望之,偏何姗姗其来迟?’”
尉缇自然是听过这个故事的,见岑风说得起劲,便随口捧场道:“那真是感人至深。”
没料到岑风却直接开口嘲讽道:“感人个屁!这种故事流传到后世,不知道经过几手改来改去,添油加醋,早就面如全非,不甚可信。就说这则故事里吧,那武帝又不傻,一个小小的皮影还能骗他真认成李夫人魂归来不成?定是假的。”
“故事若是假的,可是为何那狐妖却引我去挖这个东西出来?”比起真假莫辨的爱情故事,尉缇还是对关系自己将来x_ing命的线索更为关注。
“可能是那狐妖刚好是所居住的墓主人托身,想要给你传递什么消息吧。”岑风突发奇想,“你看到的是个妖艳的男子,那肯定不会是李夫人,埋在茂陵附近的估计也是什么皇亲国戚,那李夫人的哥哥李延年,虽然《史记》、《汉书》对他身后之事皆无记载,但我先前翻阅地方县志的时候,好像看到一笔记录说他也葬在这一块,你说你昨晚遇到的,是不是变成了狐狸j.īng_的他?”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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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开元十年06
“我们在这里也猜不出什么。”尉缇摇了摇头说,“不如回去那荒冢看看,说不定墓主人会留下什么线索。”
“死人可不会说话。”岑风嗤笑道,“那变成鬼魂的不知道是真主人还是鸠占雀巢,再说他不是忽悠了你一回吗?”
“鬼魂也许会说谎,但古墓留下的遗迹不会骗人,家兄长于古物辨别,我小时候看的多了也学了几手。”尉缇嘴角微微上扬,“你和我再去一趟野狐城,也许会有新的发现。”
“好啊。”岑风不假思索便答应了下来,他做事向来雷厉风行,“我们收拾收拾便出发罢。”
正说话间,外面传来岑风手下的通禀,原来应天赐带着郑六已经找上门来,正在喊打喊杀。
那应天赐虽然人小但气势十足,站在门口高声喊:“快放我舅舅出来!否则我要你们好看!”
“你的好外甥和忠仆打上门来了。”岑风随手将皮影放回木盒内,又用披风裹了,站起身来调笑道,“我们赶紧出去看看,不然这县衙大门要被他们给拆了。”
“阿兄也不想想这是拜谁所赐?”尉缇忍不住瞪了岑风一眼,他还怕岑风凶神恶煞般吓到外甥呢。
可惜尉缇此时自己还是个身量未足的小少年,这一眼横得毫无威慑力,反而看得岑风心里痒痒的,又十分受用,抚掌大笑起来:“美人莫要气坏身体,我这些部下各个机灵得跟猴儿似的,定不会怠慢了你的家人。”
果然,等尉缇跟着岑风来到县衙待客的西厢花厅,便看到应天赐一副大爷样坐在月牙凳上,两条小腿一晃一晃,嘴里还磕着坚果。
岑风的部下果然如他所说,好吃好喝招待着这主仆两人,又说了尉缇是岑风请来的座上宾,才避免了应天赐真的就在县衙门口闹将起来,引人围观。
虽然应天赐对岑风这简单粗暴的“请”颇有疑问,但到底年纪太小,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暂时被美食给收买了。
看到尉缇毫发无损地走了出来,应天赐当下将松子往银盘里一扔,欢呼了一声“舅舅”,便欢快地朝尉缇冲了过来。
尉缇连忙将应天赐抱了起来,应天赐藕节般的手臂环绕着他的脖子,撒娇道:“舅舅没事吧?天赐担心死了。”
“舅舅没事,这位岑校尉要调查的事件刚好和我此番要查的事情有些关系,接下来我会和他一起再去茂陵那里探个究竟。”尉缇摸了摸应天赐的小脑袋,“不过此趟涉及鬼怪,你年纪太小,怕是对你不好,舅舅让郑六先送你去耶耶那里可好?”
“我才不要去!”应天赐将脑袋晃得如同拨浪鼓,“我要和舅舅一起,有事我保护舅舅。”
“就你?”岑风不由得戳了戳小孩脸上的酒窝,“我听说狐狸j.īng_最爱吃嫩嫩的小孩r_ou_,那五百年的老狐狸过来啊呜一口就把你给吞了,怕不怕?”
“我才不怕!”应天赐瞪了岑风一眼,“你这种话只能骗骗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子,我可不会上当。”
“天赐,你还太小,舅舅不需要你保护,舅舅会保护你。”尉缇哄道,“你听话,先跟郑六回去,回头舅舅给你买整个洛yá-ng城做得最好看的将军骑马大泥人怎么样?”
没想到应天赐这会特别有原则,就算面对泥人的诱惑,也坚持不离开尉缇身边,尉缇没办法,只能同意了。
“对了,季子呢?”尉缇问。
“那家伙看到抢人,自己吓得跑了,可见是个怂蛋。”应天赐不悦地说。
担心自己的小外甥说话夸大,尉缇还特地看向郑六,用眼神询问。
“小郎君说得没错,一听说我们要来这边寻人,他就赶紧走了。”郑六回答,“嘴里还说着惹不起,惹不起,我看那就是个疯子,亏郎君还好心带他一程。”
尉缇并没有接话,心里却觉得季子的突然离开另有隐情,想起他和岑风见面的光景,就好奇地询问:“阿兄认识这个叫做季子的人吗?”
“不认识,为何有此一问?”
“我看你们两个相见,像是有些旧识的,却原来不认识吗?”尉缇奇道。
岑风本来早忘记了那人的长相,现在听尉缇提起,倒有些恍惚:“你这么说起来,我倒像是哪里依稀见过这个样貌的人,也许是梦中吧,说起来贤弟和我年轻时梦中的一个俊俏少年长得十分相像,可见你我相识也是非常有缘了……”
听得岑风越说越不正经,尉缇连忙打断对方的话:“别胡闹了,我们快些出发。”
岑风叫人牵了几匹快马,和尉缇抢先赶回茂陵,应天赐虽然嚷着要一起,但小孩骑不得快马,岑风派了两个部下陪伴郑六,慢慢在后面行路。
都说野狐城是一座无名的茂陵陪葬墓,五百年前被农民取土,封土已经有大半无存,后来遭遇战乱,那住在土堆前的人家也消失不见,只剩下野狐在封土中挖出的巨大坑洞里居住。
尉缇绕着封土又走了数圈,这处封土周围没有找到残存的瓦当碎片,不能从上面的字辨认墓主身份。
“可惜东汉时期才开始流行刻制碑文,西汉时有土无碑,也不知道这下面埋的是哪位仁兄。”尉缇颇为惋惜地说。
“埋在司马道旁的非富即贵,王公贵族千年来都化作了土,连个名字也没流行。”岑风对尉缇说,“先前你下去挖了那木盒的丛葬坑应该还在吧,我们去那边看看,也许能有什么关于墓主的铭文。”
“好。”尉缇凭着记忆带岑风来到了那处被杂C_ào掩盖的洞口,岑风将下袍扎在腰间,用弯刀把洞口再弄大了一些,就自己跳了下去。
下去之后岑风点燃了手中的松明火把,尉缇正要跟着钻下去,就听到岑风在下面惊叫一声:“哎呀,这里面遭了贼了。”
“怎么回事?”尉缇连忙跳下去,就看到被火把照亮的地方,只剩下空d_àngd_àng的四面夯土墙壁,里面半埋着的明器早已不翼而飞,就连那些先前让尉缇看着有些心里发毛的栩栩如生的着衣陶俑也不见了。
“那先前跟你一路走的季子,恐怕就是我最近一直在寻找的盗墓贼了。”岑风表情凝重,“竟然大意让他跑了。”
从坑里出来,岑风询问了他先前离开前留在原地看守这处丛葬坑的两名士兵,都说一直守在野狐城附近,并没有看到什么人接近,这批随葬品到底是怎么从两人眼皮子底下飞走的,谁也说不清楚。
尉缇这才听岑风提起,原来岑风从驻守西受降城的朔方军里被调回长安,就是为了查最近长安郊区闹得各县府衙都人心惶惶的盗墓大案。很多古墓一夜之间被打开,里面的物品神秘失窃,而且不少都是发生在咸yá-ng原的汉皇陵,对于曾经下令祭祀这些皇帝的官府来说,简直是挑衅。
因此官家震怒,秘密调了岑风回来负责查办此案,至于为什么是岑风?因为他从小就有一项奇特的能力,可以看见鬼魂,而且他出身边关的武将世家,一身杀伐刀兵之气,鬼怪看到他都十分惧怕,所以得了个鬼见愁的外号。
这野狐城定然有什么古怪之处,但白天看起来却是一处非常普通的荒冢,岑风和尉缇一合计,准备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再来探访。
尉缇特地叮嘱岑风将这件事替他瞒着家人,否则应天赐肯定又不睡觉吵着要跟过来。两人只说今r.ì看不出什么,先在离此处数里外的村子里暂且歇息一夜,第二天再来看看。
等到月上柳梢头,应天赐已经熟睡,尉缇才偷偷溜了出来,轻轻扣响房门,岑风将他放了进来,两人换上一身黑色的夜行劲装,打开二楼的窗户,沿着柏树枝干爬到墙上,翻墙出去。